昏黄的油灯摆在灶边，照亮一圈光晕。
光影模糊了她的眉眼，掩了平时的枯瘦，多了几分娴静专注。
莫大芳心下一柔，大家伙都在睡觉，就她还勤勤恳恳的操持晚饭，真是个难得的好性子。
厚道的招人心疼……
寒风灌进厨房，莫老爹他们紧跟着来了。吃过饭后，一家人去前头收拾铺子。
借来的物事儿还给邻居，又在回礼中挑拣了些作为感谢。
酉时，鼓楼暮鼓击响，一百零八响后，宣布郡治城进入宵禁。
城门关闭，坊市落门，所有商户一律打烊。
一家人钻入厨房，制作豆渣饼。
白日豆腐未售出，莫大芳用青石继续压，压成豆干，又用酱油、盐进行腌制。
一个灶台不够用，莫二嫂抱了一盆豆渣，去中堂的炉子烙饼去了。
莫老二手揣袖里，吸着鼻子就要跟去，却被莫老爹喊住，换了梅丫头去帮忙。
莫老爹重新说起铺子主营一事，虽决定卖豆花，还需知会所有人一声，得了统一意见才成。
他询问几个儿:“铺子是继续卖豆腐还是卖豆花儿？”
“卖豆腐吧！”莫老二头一个应声，白日也忒忙了，还是豆腐好。
制好只管坐下卖，哪像卖豆花似的，跟个车轱辘一样停不下来。
莫老爹揣着今日七百多文钱的营收，心热的发烫。
有心改买卖，到底难舍一堆制豆腐的器具，总觉闲置下来可惜。
他整个人就像骑在墙头，决心跳左边，还恋着右边。
老二话一出，他就知要憋什么屎，斜了二儿一眼，心生嫌弃，反而更倾向卖豆花儿了。
收回眼，却还是象征性的问其他人，“老大，老三，你们怎么看？”
得了询问，莫老大也没主意，左右看了看两个兄弟，迟缓的说道:“我听爹的……”
莫大芳没直接说卖啥，下午虽简单敲定卖豆花，可其中有些事儿还需说道清楚，“我们若是卖豆腐，需每日三更未起来磨豆子，铺子可留一二人看守，其他人挑着担子去坊市买。”
“这般卖的多，但披风冒冻也辛苦。”
“若卖豆花，只能做上半日的生意，铺子里最少四个人才能转开。昨日许多客人不喜冷饼，还需添个炉子现做才好。”
“且单单卖豆花和饼，时间一久，定是要进了疲乏期，需再丰富一些吃食才好。”
“再有吧……咱明年回乡，折腾那些个花样也不划算。”
“卖豆腐不是正好！”莫老二还是想卖豆腐，就一个……省心！
莫老爹听的难受，这预计的不一样啊！咋感觉卖豆腐好一些……可今日的收益，让他舍不下豆花生意。
“哎……”莫大芳无奈一乐，今日一出乱了计划，“今日托左邻右舍福，咱家豆花口碑大概是传了出去，铺子直接卖豆花少了许多麻烦，不需奔走拉客便能开门做生意。”
“若卖豆腐，铺子一开，还需重新养人气，必浪费了今日攒的好时机。”
三个老少汉子一听，顿时陷入两难……
“那……专做豆花，疲乏期挑出去卖？”
莫老二提的意见不错，只不巧，现在是寒冬。
莫大芳摇头叹气，他们昨天回的太晚，“冬日寒冷，豆花出去凉的快，你们昨日挑去卖，百斤豆花四人卖，一天方才卖完。”
“那咋办？豆花、豆腐一块儿卖？”莫老爹心里没了底儿，望着老三想让他再分析分析。
“我想着……铺子里先卖豆花儿，也分两个人出去买豆腐。豆腐不讲究冷热，或许好卖，再有沿街叫卖时也和人提两句咱的铺子。”
“待让人熟知，名气传开了，以后便是豆花生意差了，咱还可以兼卖豆腐。”
“老三主意不错！”莫老二大掌一拍，“豆腐我去，我不怕冻，别让我守铺子就成！”
老大依旧没啥意见，他爹同意他就同意。
妇孺的意见历来被忽视，柳秀默不作声的烙饼，没有参和。
莫大郎照看三个小的，未曾凑过去听。
莫家一向莫老爹说了算，关乎一家子生计，他思量片刻，老三的法子考虑周到，该是这么办的……
次日豆花备好，生意照旧火爆。一连三日后，客流才归于正常。
忙忙碌碌又过四五日，铺子每日稳定收益四五百文。
莫老二、莫老大担了豆腐出门，一人卖完，一人剩余大半。
因了此事，莫老爹再次发起厨房议事儿，最终换莫大芳出门卖豆腐。
浇头早已交给柳秀，莫大郎也在多次打下手中学会点卤，他也能放心脱手。
次日天色清灰，兄弟二人出门，分道扬镳。
莫大芳脚踏结冰的路面，缓缓行走，生怕打了滑。
肩上担子起伏间“嘎吱……嘎吱……”作响，才出门一里地，后背烘热。
扒下脖子上的围巾，大风扑脸，他瞬间缩紧脖子又围严实。
视线扫过最近的祥云坊，家家户户烟囱吐出浅白的炊烟。
生意做了多日，三日前张品良携礼祝贺，今日正好上门拜访一趟。
一路走一路吆喝，找到那颗核桃树，去敲门，开门人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
“张家小汉？”
“是……你是谁？”
“我叫莫大芳，你爹张品良可在！”
莫大芳的名字在张家熟得很，小孩儿好奇多看两眼，扭头大喊:“爹……爹……莫大芳来了！”
屋里隐约一声应，不久中气十足的男音在院里扬声道:“莫兄弟来了，小郎快开门！”
见了面，莫大芳问候几句，取了备好的豆腐、豆干、豆饼，一股脑塞进张品良怀里。
“铺里制的，带来尝尝，吃顺口下次再给你们捎。”
“来就来了，好端端的带这些作甚。”张良品怀里塞了个满满当当，连忙往回推，“快拿回去吧。”
“张大哥见外了不是，咱两家谁跟谁啊！千万别客气。”莫大芳按住他推来的手，后退一步。
“你这……这……哎……”张品良抱着一堆东西，不好意的邀请道:“走，咱回去喝杯茶，莫要在外头受冻了。”
“不了。”莫大芳指向担子，“豆腐等着卖，下次得空了好好聚。”
看那担豆腐，张品良也不好再邀请，“买卖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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