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拍击木窗，棂子边框震颤的“咯咯”作响。
莫大芳抓牢大陶缸边缘，喘着粗气拖拽到墙边，紧挨摆好的另外四口。
双手摩擦，冻紫的手依旧僵硬，他捂在嘴边哈了口热气。
大门“咚咚”敲响，侧耳辨声，门外人喊的是他。
出了东厢房，莫老爹已是去开了门。
“老丈，我找莫大芳！”
是冯二，该是送了磨盘消息来。昨天走时托他寻一个，不想今日就有了消息。
办事利落，这人能处！
开门的莫老爹把脸挤在三寸长的门缝中，眯眼打量，“您找错地儿了，这里没有莫大芳……”
门外冯二一愣，缩脖子后退一步，左右瞧了瞧，确信是这里。
正想再问，门里又有脚步靠近，只听过来人喊道:“爹，找我呢！”
莫老爹诧异回头，“你几时起了这么个名儿？”
“爹……咱回头再说。”莫大芳爹叫的顺口，全然没了最开始的别扭。
扶门敞开，冯二冻红的鼻头印入眼，视线旁移，有个中年男人站在牛车前。
白色的雾气喷出牛嘴，飘到板车上的两块圆青石上。
他赶紧让路，“冯二兄弟，办事爽快啊！快快进来。”
“那是！莫郎君的事儿，咱必是放在心上。”冯二进门环视打扫干净的院子，招手让牛车进来，“以后有事儿只管说，兄弟保证给你办的漂亮。”
莫大芳心道还真有。笑着道声好，他往东厢房指了指，“磨盘安置在那里。”
四人合力卸下青石，又费了大力组装好，试了试没问题，才松了口气。
莫老爹从主屋端来两碗热水，让给冯二和车夫，“辛苦了二位，喝口水歇一歇吧。”
冯二道谢接过碗，莫大芳靠在旁边，又列出一串要用的物件，问他两天内能不能备齐。
两人正商量，前头铺子里一时嘈杂，似有数人交谈，期间还夹杂几声童言。
莫大芳扭头一瞧，张品良进了后院。
他进来一眼望见冯二和牛车，扬声笑道:“一早的功夫磨盘到了？冯老二可以啊！”
冯二笑的得意，却还捻须谦虚，“小事儿，都是托友人福，得了消息，省去了到处找的时间。”
两人一言一语间，后头跟着进来一人，挑着担子，正是莫老大。
那担上的筐里一头担是锅碗瓢盆，一头是乱七八糟的杂物，都是常日生活之物。
他下了台阶，紧跟的莫大郎也肩挑担子从前铺出来。
他箩筐里挑了孩子，才出来，有个稚嫩的声音朝院里喊到:“爹！”
是这具身体的闺女菊丫头。
小姑娘趴在箩筐里，身上围着个破铺盖，黑溜溜的眸子殷切的盯着他。
莫大郎跨下台阶，轻手轻脚放下肩上的担子，两边的箩筐稳稳落地。
一边的箩筐包裹严实，轻微的鼾声传出，可见两个小的睡得正香。
一边的菊丫头已经往外爬，小姑娘衣裳单薄，披在身上的铺盖滑了下去。
莫大芳快步过去，“别动。”把孩子按进箩筐，给她围好，连着铺盖把菊丫头抱起来。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怯生生的看了眼周围陌生的人和环境，眼睛黏在他脸上，“爹……”
这声爹软乎乎的，撞的莫大芳心头一软。他鼻腔里“嗯”了一声，低头拢了拢孩子脖子间的缝隙，不让风吹到她。
家里剩余几人身上背着包裹，相继而入，挤在石阶前。
莫老二早上来过，此时接了人过来，自觉安排起家人分置家当，“大哥，那是厨房，咱把锅碗摆那里，其余东西搬进主屋。”
莫老大卸力下左筐，重新担一右筐去了厨房。
莫二嫂、柳秀带着梅丫头拘谨的站在莫大朗身后，好奇的打量院子。
莫大芳臂弯抱着孩子，近前一步，伸手去卸柳秀背上的包袱。
那是他初去地棚区时所带的大包袱，分量不轻，骨瘦如柴的女人背着它，看起来很是吃力。
也不知怎么坚持过来的……
瞅着伸来的手，柳秀一怔，由着他卸下，反手要把小姑娘接进自己怀里。
莫大芳体谅她一路辛苦，扭腰躲开，轻声说道:“我来吧。”他往主屋偏头，“进屋吧，屋里生了火，先进去暖和暖和。”
莫老爹也冲着大郎吩咐，“主屋生了火，把孩子挑进去放下吧。”他说着又侧头，对两个儿媳说道:“你们也回屋吧，一路过来天寒地冻，歇着去吧。”
莫大芳驮上包袱，抱着孩子先去了主屋。
厚实的草帘子掀开，炉子里柴火通红，暖意侵袭。
梅丫头眉眼弯弯的抱着她娘的胳膊，边晃边细声问:“娘，我们以后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
“说什么傻话！”莫二嫂食指点着她脑门，嗔笑道:“给你住两个月己是烧了高香，还指着住一辈子呢……”
莫大芳把包袱搁在桌上，抱小姑娘进了西主卧，放在木板搭建的床上。
莫大郎手提箩筐进来，两个妇人麻利铺好床，小心翼翼抱起熟睡的娃娃放好。
柳秀给两个小娃娃掖了掖被角，给菊丫头脑袋上的破铺盖掀开，摸了摸她冻红的脸蛋儿。
莫大芳站在她身后，对莫二嫂道:“以后二嫂和孩子他娘带着娃们在西屋睡，我们爷儿几个去东屋，也省的我们早起吵了孩子。”
莫二嫂头次住青砖大瓦房，一双眼四处打量，怎么也看不够。
摸着青砖砌的火墙，她头也不回的嘴里应着，也不知听清了没有。
莫大芳侧眼，瞥见自己名义上的老婆正看自己，尴尬的搓手，嘴皮子不听使唤的“你……你……”了半天。
干咳一声，他强装镇定的说:“好好休息。”说完逃也似的大步跨出西屋。
不知为啥，活了一辈子，跟无数人打过交道，见了这个老婆就尴尬的不知说啥好。
这种情绪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排斥，总之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在中堂抱了昨天穿的衣服鞋子出来，莫老爹正跟冯二、张品良闲聊。
三人见他出来，纷纷停下。
张品良摸出一串钥匙，“莫兄弟收好，前头铺子腾干净了，你看着收拾收拾，该怎么整自己折腾吧！”
“有事去祥云坊寻我，三街口有颗核桃树，左边首户就是我家。我先回了！”
“成！张大哥慢走。”
送走张品成，莫大芳把钥匙给了莫老爹嘱咐几句，便要跟冯二再去置办东西。
莫老爹接了钥匙，听他要置办东西，连忙伸手拽了他。
莫大芳疑惑，却见老头子在袖子摸出三两银子塞过来。
手掌按住对方手腕，他死死推回去，“您留下吧……银子的事儿不用管，我会想法子，您安心收拾铺子吧……”
莫老爹固执的还要塞，莫大芳仗着牛高马大手上还有一把子力气，捏过老头儿肩膀，一推把人转过去，自己快步走人。
蹭了冯二的牛车上街，说了典当衣物的需求，让他帮忙找一家典当铺。
冯二拍着胸脯应下，直接就去了一家当铺。
进门后，掌柜热情的打着招呼，又跟冯二客气几句。
莫大芳拿了衣袍靴子出来，那掌柜仔细检查一遍，给了七贯钱。
七贯钱似乎不少，但掌柜一定压了价，他踌躇着不开口，拿眼瞟冯二。
冯二收到眼色，扭头就是一顿吹捧说和，掌柜勉强又加了五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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