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晖从沈路的舱房中出去后,巴浪凑近桌前一步问:“家主要依着小姑爷说的做?那批货其实可以转……”
沈路抬手打断他,道:“就按他说的办。他毕竟年少,对咱们这一行还不了解。此事他的两位兄弟都知道,其兄长是个清正之人,莫让他为难了。这一行的事以后慢慢教他。那点货也不值什么钱,也不出在咱们身上,投了就投了。”
“是,大辽他……这不是第一次了。家主准备怎么处置?”
“先把事查清楚,到了海州,将人带上岸处置。”
“是。”-
天晚,河道上起风,原本在甲板上欣赏落日的人,都掖紧衣领进了船舱。
俞慎思穿得厚实,仍托着双腮趴在栏杆上欣赏落日晚霞。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悠闲,在行走的船上欣赏晚景别有一番滋味。
兴致正浓时,耳边传来一句吟诵落霞诗词。
“织女抛残锦,蚩尤播火旗。”
是不该出现的声音,俞慎思猛然转头,惊讶得瞪着对方,“你怎么……在船上?”
“我为何不能在?”
李帧走到围栏边,笑道:“花银子登得船。”
“你……大姐知道吗?”
李帧微微摇头,“令尊令堂知晓。”
和俞纶夫妇有什么关系?
俞慎思愣了几瞬,想到这半年来俞纶夫妇对李帧的态度,那意思不言而喻。脑海中一个意识冒出来,转身朝船舱跑去,“大姐!”-
俞慎微以为幼弟玩笑,走到甲板上见到船边的人果然是李帧。背着光站在夕阳中,笑容落在阴影里,却比夕阳温暖灿烂。
“李夫子?”俞慎微从惊讶中回过神,欠身笑着走过去,“你也要入京?”
“嗯!”目光随着面前人移动,最后侧身靠在围栏上望着对方,说道,“这半年我想了许多,你们姐弟敢于面对曾经,我想我也应该面对,不能一辈子躲着。”
他自嘲笑了声:“之所以躲着,不过是没放下,在逃避过往罢了!若真放下,有什么可见可不见的呢!”
“你要去见……令尊令兄?”
李帧笑着摇头,“我是李帧,我父母兄妹和所有族人都死在六年前的萦州饥荒和瘟疫中。我没亲人,我是去见自己,心中深
处的自己。”
俞慎微听他这么说替他高兴。
只有能够以新的身份生活把自己活成真的李帧才算抛却过往真正从阴影里走出来。-
俞慎言兄弟听闻李帧也在船上全都过来走到舱门处被俞慎思一把拽回舱里。
“大哥你过去干嘛?没看到大姐和李夫子在谈心吗?”
俞慎言稍稍探头朝外面望去两个人站在夕阳下吹着晚风闲聊不似过年时候那般恪守规矩说话别别扭扭。如今轻松自然好似久处不厌的知己谈笑自如。
“大姐她……”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俞慎言望了眼幼弟和二弟他一点消息没听到。
俞慎思点头“李夫子说他过来还特意去和爹娘说了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我猜测爹娘是同意的。”
高晖啧了声“这人心眼真多难怪不和我们一道来省城。”
俞慎思斜他一眼道:“他心眼不多能给你出那鬼主意?”
“什么主意?”俞慎言好奇地问。
俞慎思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高晖忙接过去圆谎“书肆生意上的事。”
李帧曾是书肆伙计又是高晖的夫子俞慎言自然而然没有多想。
高晖又道:“依我看李夫子表面是个温润书生骨子里狡猾得很!”
话音刚落胸口挨了兄长一肘。俞慎言严肃教训:“李夫子无论如何是你的夫子没一点尊师之心。”
高晖疼得嘶一声揉了揉胸口应道:“知道
俞慎言瞥一眼嬉皮笑脸的二弟道:“排云书院不是只教圣贤书。”
高晖嬉笑道:“那我以后得规矩点你下手太重了。”
俞慎言见大姐和李夫子聊得正酣拉起两位弟弟“非礼勿视非礼勿闻。”把二人强行拽走。-
入夜俞慎言敲开李帧的舱房。李帧放下手中雕刻的东西将墙上的油灯拨了拨让光线明亮几分。
“想问我与令姐的事?”他笑问也猜到俞慎言会忍不住过来。指了下旁边凳子让他坐下说。
“是你……”俞慎言原本打好腹稿
,见到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此事。这本该是父母和对方谈的事。
他噎了几息后,生硬地开口:“有些事我不能和你说,但是这几年我们姐弟的经历,想必你都知晓。你也应该知道我大姐最怕什么,最恨什么。”
李帧笑了下,点点头。
以前不知道,这大半年的相处,他也已经清楚。俞慎微最怕的是被辜负,被抛弃,最怕遇到一个高大人那样之人,最恨的亦是高大人那样的人。
他回道:“我被曾经最敬重最信任最亲的人伤害过,所以我能理解你们姐弟。想必你也能明白我最在乎的是什么,最不愿见到什么。”
同样的经历,李帧与他们应该是一样。他们姐弟最在乎的是彼此,是身边的亲人,是那些对他们姐弟有恩,帮助过他们姐弟的人。是这些人撑着他们姐弟一步步走到今天。他们最不愿见的是亲人相害。
李帧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么多年,最渴望的必然是亲情和温暖。在裁缝铺小院的那段时间,他看得出,李帧身上没有往日沉闷死寂,多了几分生机,人也变得多言多笑。
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沉默了一阵,又问:“你去找过我爹娘,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李帧不知想到什么,得意地笑了声,道:“这事我暂且不能与你说,待明年回乡,你自会知晓。”
俞慎言此时觉得二弟那句话有点道理,这人心眼不少。
他站起身郑重地道:“你当知晓大姐在我们兄弟心中的分量,你若让她受了委屈,我们兄弟绝不会饶了你。”
李帧岂会不知他们姐弟情义。见他一本正经,笑道:“你这话尚早,我有十分心,令姐如今恐尚无五分意。”
“你不是已经从我爹娘那边入手了吗?”对于此事,俞慎言再次认同二弟的话,此人内里是狡猾的。
“总要令姐有意。”
李帧指了下小凳,“坐下,说说别的吧!相比令姐自己的事,你明年春闱才是她最关心之事,你对自己有几成把握?”
出发前俞慎言请教过林山长,林山长没有将话说满,只道若是以平素文章,春闱可取中。但春闱之事,千变万化,谁都不能有定论。
他将情况说给李帧听。
李帧道:“这已足够。”
又问:“你知道陛下自登基以来最想做的是哪几件事吗?”
“自知晓。”身为要参加春闱的举子岂会不知此事他道“一是驱赶东南沿海倭贼;二是平定西北恢复与西域往来贸易;三是运河治理发展漕运;四是国库……”俞慎言说了七八件。
李帧问:“这一切的根本问题是什么?”
俞慎言未言李帧知晓他往深处想想得太多。
他道:“根本问题就一个字钱!”
俞慎言略略一想点点头有钱就有粮有兵有人什么都能迎刃而解。
李帧道:“陛下登基多年这些问题都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从前两科会试、殿试考题便看得出全都和这几个问题脱不开关系。如今陛下愈发着急这几年的政令便能窥出一二陛下必希望能够从明年的春闱中选出可用之才。
明年会试第一场考题是陛下所出虽说三场并重诸位考官亦会略偏重第一场。殿试又是陛下亲考自是绕不开这些。
你不及京中子弟或官宦子弟无法如他们一般对这些事耳濡目染。你亦年少不及其他举子历过那么多事见闻多。这些都是你不及旁人之处若想压过旁人文章上就要琢磨透这些事。”
说得有理这是他的短板。
李帧朝小窗外瞥了眼道:“譬如这运河如今深秋运河水位下降咱们乘坐这种商舻已经是航运的极限了。再大载重再多的大船
无钱运河治理不了运河治理不了漕运不能大开漕运不大开国库无法充盈其他事亦受阻……”
李帧说了许多俞慎言坐在一旁仔细听着心中琢磨。
待李帧说完他亦沉思许久最后不免心生疑窦“李夫子怎会对这些事如此知晓?”
他身在排云书院每日接触的人皆是谈论此加之明年参加春闱尤为关注这些。李帧无心科举却还关注这些事说得头头是道。
李帧自嘲笑道:“人闲着就容易多想。”
“不止如此吧?”
李帧未答玩笑口吻道:“我说的都是纸上谈兵但
春闱文章往往就是纸上谈兵。”
俞慎言对这句话很认同。-
两个人谈了许久,直到下半夜,听到窗外有细小沙沙声。李帧侧耳静听,听不真切。
俞慎言亦若隐若现听到,李帧的舱房在甲板下一层,靠近船尾。他听二弟说了那批私盐处理的事,猜想应该是此事。刚刚门外有人走过,想来就是在巡视是否都已经入睡。恰巧当时两个人沉默在想事情,皆未出声,想必是以为他们入睡了。
不一会儿声音没了。
俞慎言在李帧的房中又多逗留一炷香时间,听到舱中没有任何动静,才离开。-
次日午后,俞慎言坐在甲板上看运河两岸风光,顺便想着昨夜和李帧所谈之事。明年春闱对他来说不易。
船主沈路走过来,笑道:“俞公子,想什么如此入神?”
俞慎言回过神,起身施了一礼,“沈老板。”然后看了眼运河,回道,“想着运河之事。”想到对方常年行船,在运河上跑,对这条河上的所有问题必然清楚,便打开话匣子问起相关之事。”
沈路请他坐下,和他说起来。
运河之弊,商船和漕运之弊,如今朝廷和官府的态度娓娓道来。
朝廷一心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运河航运打开,刚兴起的海运就会受损,触及一部分人的利益。最后就不是解决事,而是解决人。
沈路也说出一些他的想法。
最后玩笑道:“沈某是商人,商人求财,最大的愿望自是财多事少。只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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