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N并没有回来。
在素万那普机场，他登机前被委托方的人拦截回去了，对方强调图纸上还有个地方需要马上修改，然后双方再合议一下，说是关系到整个项目的安全评估。
N发了信息给程程：「对不起，临时有点收尾工作需要处理，我今天没法回去了。我尽快完成，尽快回去。」
CC：「没事的，工作要紧。」
回完信息，程程在心里把自己嘲笑了一遍，看吧，人家只是随便说说，都是口嗨而已啦，谁会放下工作去见一个夜聊的网友呢。
刚好她也想戒断了，对于他回不回来，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N被叫回去之后，开了一下午的会，晚上接着加班改图纸，也没有和她聊几句。
程程一个人斜靠在酒店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阅阮日映的小说：《以前有一段情》。看着看着她就伤感起来了，想着自己以后大概也会写这么一个故事吧，不为什么，单纯地记录和他的遇见。
第二天，第三天，N也没回到海防。
但这期间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跟她分享日常，某些时候像报备行程。
N:「我去开会了。」
N:「晚上要跟合作方吃饭。」
N:「从十七楼往下拍的。」
N分享了几张照片。
N:「这些菜，有你喜欢吃的吗？」
……
CC：「不太爱吃泰国菜。」
N再发来的信息，她就没回了。这几天他们的聊天都是不冷不热，程程回复越来越慢，字越来越少。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她和N，只能算是临时的聊天搭子罢了。
可能在人生这样的阶段，在单身男女都寂寞的深夜，他们需要彼此的陪伴，聊点出格的话题而已。不是有句话说，陷入“爱情”中的人总是先欺骗自己，最后欺骗别人么。
这种激烈的迷恋突然生起，可能也会在某段时间之后，不可捕捉地于无意识中堙灭。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想象罢了，爱上的也许并不是N，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她为自己构建的情感的一个落处。她贪恋的只是他提供的情绪价值，她沉迷的是这种在异乡被人照顾的感觉。
她勾.引N，邀请他参与到这场她导演的戏里。
现在，她想退出了！
N觉察出来了，程程对他，不像之前那样热情了，若即若离的，她在有意疏远他。
N故意说泰国的合作方那边，有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程程也只回了：「哦，挺好的。」
他打来的语音和视频，她都没有接。
N以为是他说要回去，然后又没有回成，让她失望了，她对他失去了信任。
他发了很多条信息过来道歉和安抚她。
N：「发生了什么事？你这几天好像心情不好。」
N：「我感觉你不想和我聊天了。」
N：「你在避着我吗？」
N：「是因为我没按时回去，你生气了吗？」
N：[别多想，的确是临时出了状况，我把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处理完就回去。]
N：[别对我冷漠，别不理我，好吗？]
N：[相信我]
N：[我很在意你]
……
程程并不是立刻就切断了和N的联系，她也需要时间。偶尔她也会挑一两条信息回复，用朋友之间说话的那种口吻，告诉N她没生气，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这几天有点忙，要赶稿子。
但她不再撩他了。
出去拍素材，看到什么特别的，她也不再分享给他。
戒断是很痛苦的，毕竟之前那么上头的。N打来的电话，她有好几次想接来着，最终抑制住了，没接。
要和N断了，这个城市忽然间就索然无味了，工作又变成了工作，无比的枯燥乏味。
她开始期待着回中国了。
有天傍晚，程程坐在街边拍一个乐队演出的情况，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翻着包找手机，手先触到的，是N给她买的那个粉色的手机。N如果联系不上她那个号，会打电话到这个新手机上。
来电的不是这个手机，程程先把这部关机了，接着找。翻到了她自己的那部旧手机，她拿起来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程程按下接听键。
“喂，妈？” 她将另一只耳朵稍稍堵住，这样听得清楚一点。
“程程啊，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我在外面，街上。拍东西呢。”
“哦，能听清吗？”
“能行，你说吧。”
“也没啥事儿，就是我昨晚吧，梦到你找了个老外男朋友。”
“唉，我以为什么事儿呢…..我没有，我谁也没找。”
“我跟你讲，千万不要找外国人。”她妈妈这两年说话有点啰嗦了，尤其是在程程找对象这件事上，“生活习惯不一样，文化背景差得太远，看着新鲜，以后过日子全是麻烦！观念不同，沟通都成问题。你看看张阿姨家的昕昕，嫁到国外去，受了委屈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又说这些，我不是没找么。”
“妈妈是担心你，提醒你嘛，你可千万不许找老外，听见没？”
“我知道啦。你有空操心操心你儿子吧，管我干嘛…..”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说你都多大了，也没个对象，自己也不着急……妈妈跟你说哈，你小姨给你物色了一个，条件特别好！”
“是嘛？” 程程应和着。
“嗯，是个公务员，29岁。我见过一次，小伙子可帅气了，在市财政局上班。工作稳定，人也特别稳重、踏实。他家里吧，父母都是老师，书香门第。”
程程：“哦，这么好的条件啊。”
“可不是么，不知道多少人想着和人家攀亲呢。”
“那怎么还需要别人给他介绍啊？”
“看你说得，人家男方那边，也想选好的，合意的嘛。”
“这样啊，那别人未必看得上我啊。”
“不见面怎么知道看不看得上，你怎么还妄自菲薄了。”
“行吧。等我回去见一见。”
“真的啊？你同意啦？”她妈妈很惊喜，以前说起相亲，程程都是立刻拒绝的。
她妈妈又说：“我这就跟你小姨说，让她安排，你下个月，肯定是能回来的吧？”
程程：“差不多吧。”
程程同意了妈妈和小姨关于相亲的提议，不是觉得那个素未谋面的公务员条件有多好，而是现在这个时候，她需要这样一个明确的、来自现实世界的信号，帮助自己完成对N的告别。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
N是第四天的傍晚回到海防的。
那时程程在酒店房间里，坐在电脑前写稿。她穿着家居款的睡衣睡裤，中国红和靛青蓝相间的格子样式，像她此刻的心情，混了一点忧伤。
手机震了一下，她懒懒地拿起来看了。
N：「我回国了。我在你们酒店楼下，你到阳台应该能看到我。」
程程心跳失序，应激一样从椅子上抽身就往阳台跑，差点跘了一跤。
是N！
程程往下看的时候，他正朝上面张望，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一看到这个人，她之前的努力戒断都白费了。脑子里这几天的盘算，全被忘到了九霄云外。妈妈对她的嘱咐，还有那个未曾见面的条件特别好的公务员，她也全忘了。
N回来了，她的脑子又晕眩起来！
那种感觉跟吸毒差不多，她现在就是个瘾君子，不可救药地再次沦陷了！
不管未来怎样，纵然要分离，她也要先痛快了再说。
就像歌里唱的，死了都要爱。
N那张脸，那个轮廓，简直是在给她下蛊！
程程拿了酒店的房卡就往外冲，电梯口有好多人在等，她等不及了没走电梯，直接从楼梯飞奔而下。
出了旋转门，她跑着到了N的前面。
像喝醉了酒，又像站在云端，程程感觉一切都好不真实，她微微喘着气，脸颊绯红。
两人站在夕阳里，相互对视，微笑。谁都没有开口，内心所有的汹涌都已然诠释在这场静默的对话里。
他们在网上什么都敢说，真见面了，又拘谨起来了，一个扮演绅士男，一个假装矜持女。
尤其是N，聊短信的时候像个情场老手一样，这会儿却羞涩得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他看向她的眼神含情炙热，似撩非撩。
程程皮肤瓷白，水水的，脸颊透着粉，脸上只擦了一点润肤乳，自然又干净，被那件红色格子的睡衣衬着，特别青春动人。
N想伸手牵她的手，又缩了回去，想揽她入怀，没那个魄力，更别说网撩时说的见面就兑现的那个吻了！
程程看着他，不说话。
N这卓越的五官，真的是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了。她把他给看脸红了，脖子、耳朵也都红了。
N：“你已经看了我有三分钟了。”
程程抿嘴：“那又怎么样？不让看吗？”
N笑了，“让。”
没等对方说什么哄她的、解释和道歉的话，他们又回到了网上聊天那个状态。
“程程。”他喊她。
热风燥人，空气甜腻。
“陪我去吃越南菜好吗？吃了那么久的泰国菜，想念海防的味道了。”
她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好。”
N：“我们去我常去的那一家吧。”
“嗯。那你等我一下，我需要上去换一下衣服。”
程程又飞奔回酒店房间，她从阳台看到，N在下面玩手机。
他等着她。
程程一是想好好打扮一下，二是她想拿点姿态，让N等久一点。
她先洗了个脸，慢悠悠地化了个淡妆，然后去琢磨穿什么衣服。
N穿的是略微有些休闲的薄西裤，上身是白衬衣，她选了一件酒红色的礼服裙子，琢磨着应该跟他的能搭上。
耳钉和项链也是挑选了好几分钟才决定的，戴上之后，她在镜子前照了照，又用美发棒把头发稍微弄了个发型，这才又下去见他。
N：“我们走路去，行吗？没多远。”
程程：“好。”
他们并肩走着，没走几步，N就问她：“累了吗？”
程程穿的是中跟的凉鞋，不累人，她摇摇头。
穿过路口时，一辆摩托车突然从转角冲过来，N下意识地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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