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楝回神,缓慢调息。
她轻敲车窗,立刻惊动外间的程荒。
程卒长急忙贴近些,低头满笑地问道:“夏少君,什么事?”
夏楝看着他眉心隐约透出一抹黑气,把手中的那张符递了过去:“这个,贴身带好。”
程荒惊诧,赶忙看向那张符:“这是……”迟疑着不太敢伸手。
夏楝因方才不经意想起过往,又耗费精力画了符,未免有几分倦,她并不解释,只抬手把符递了出来,轻声道:“拿着就是了。”
那只手玉兰花枝一样,在晚风中摇曳,那张薄薄的符在她指间,似乎随时会被风吹走,程荒想也不想,赶忙双手接了过去,如获至宝地好生拿住。
“多、多……”他想说多谢,眼前车窗边的人影却已不在。
程荒歪头,瞧着她靠在车壁上,双眸微闭,假寐的样子,他便不敢再打扰,又生恐自己激动之下会说出什么来,紧紧地闭着嘴,先小心翼翼地把符贴身放在怀中,才又慢慢把马儿往外调了调。
此一刻,程荒已是满面春风。
本能地,他要一抖缰绳,打马上前把这件事告诉初百将跟苏子白,可下意识地他又按捺住了这种迫不及待的冲动。
其实程荒并不晓得夏楝为何会给自己这张符,看来很是莫名其妙的举动,可是对于夏楝,程荒似有一种天然的笃信,只要她给的便是好的,只要她给的,他便要接过。
也许,夏少君并不喜欢他去张扬呢?
心里掠过这样一个念头,程荒到底没有把这件事立刻去广而告之。
他满心都是喜悦,连面上都不由地透了出来,雪白的牙齿在风里亮相,无处宣泄的快活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做点什么,最终这点不能自已落在他的手上,程荒向前略俯低了身子,探手在马儿的颈间挠了挠。
巨变就在此刻发生了。
“拔刀!”
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切金断玉,晴空响雷一般。
声音之大,震的周遭距离近些的秋树簌簌,黄褐的树叶纷纷抖落,如同下了一场急雨。
毫无预兆的两个字,话音刚落,就听见戛然的刀出鞘之声。
这是他们这一队夜行司卒子们的讯号,出自初百将之口。
不管人在何处,在做什么,哪怕是天大的事,但凡是听见这两个字,便要立刻拔刀警戒。
在过去的无数次生死对阵搏杀中,靠着这两个字,他们才又无数次的死里逃生。
多少次的征战,已经练成了本能,甚至脑筋尚未反应,手已经先拔刀防护。
可是这一次,程荒慢了半拍。
或者说敌人有些太过刁钻。
那只闪烁着寒芒的箭,以快到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向着程荒射来,镔铁的箭簇撕裂虚空,威势无上,箭簇近身的瞬间,掀起的气浪让程荒的衣袂跟发丝都不由地向后掠飞起来。
他的眼神从惊讶,到骇然,最终变成巨大的无法置信。
而那箭簇直直地射在程荒的胸前,那股尖锐的痛楚让他在瞬间整个身体都绷紧、麻木,而极大的冲力则生生地将他从马背上掀飞出去,向后重重跌落。
——前一刻。
就在程荒跟车内的夏楝说话的时候,苏子白跟初百将的对话告一段落,他禁不住频频回头,又对初守说道:“这位夏少君今日似忙得很,跟百将您说完了,立马又叫老程……待会儿不会叫上我吧?”
初守知道他必定好奇夏楝叫自己做什么,他偏不透露:“你也巴不得?”
“我倒是没什么,”苏子白笑吟吟道:“不过百将,总觉着老程之前似乎是认识这夏少君,不然的话怎会一见面就如此热络,他素日虽也是个热心体贴的性子,但从不曾对个女子如此过。”
“程荒入夜行司也有近十年了,干什么不在咱们眼皮底下,两个人八竿子更是打不着,如何相识。”
“我也正是因这个想不通,”苏子白眨眨眼,忽地笑道:“百将你瞧,老程那喜上眉梢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初守闻言也扭头往回看了眼,正好瞧见程荒把什么东西放进了怀里,那副珍而重之的模样,就像是孩童得到了希冀已久的珍宝。
苏子白越发心痒:“不行,我得去问问怎么回事。”
他正要无事生非,却听到初百将喝道:“拔刀!”
那声音震得苏子白的耳朵都聋了一会儿,但深知这两个字含义的苏子白,须发几乎倒竖,脸上的嬉笑之色荡然无存,须臾间举手抽刀。
初百将却已经出招,长臂一舒,——呼!身后那柄极长的偃月宝刀腾空而起,一股霸道刚猛的刀气向着周遭冲出。
苏子白出刀的刹那,呼吸都停滞。
在他的眼前,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概十几只闪烁幽幽寒光的铁箭,距离他们大概只有一丈开外,被初守的偃月宝刀的气劲所阻,那些本来毒蛇般袭击而来的铁箭势头陡然变慢,看着就像是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们阻隔在外。
初守的脸色肃然,他并未回头,厉声道:“程荒!”
苏子白起初以为初百将是在叫程荒前来,但他的反应却极快——程荒负责守着夏楝,既然遇到危险,就更该不离车厢左右。
初百将深知这点,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地在此时叫他,那么……
苏子白头皮发麻,听出这简单的一声唤底下藏着的那点什么情绪。
他猛然回头,果然正看见程荒的身形从马背上被掀飞出去。
车厢距离此处大概两三丈开外,加上那些箭是从后方射来,初百将自然是回护不及。
“老程……”苏子白的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当即纵身跃起,向着车厢处冲了过去。
初守的这一声唤,是提醒他程荒出事,也是叫他过去救护,为程荒,也为了车厢内的夏楝。
百将甚至没有回头就知道程荒遇险,因为他知道救不及,也知道强敌在侧,为今之计,敌人已经抢占先机,而他无法松懈。
但心中的怒意却已升腾,偃月宝刀的煞气震慑而出,竟将那些铁箭震落在地,更有几支嗖嗖地倒飞出去,刹那间,草丛中,岩石边相继传出痛苦闷哼之声。
初守长刀在手,拧眉抬眸,目不斜视:“滚出来!”
一声长笑,有道身着灰袍的影子出现在他们身侧十数丈开外的岩石上:“真不愧是传闻中的‘北关第一,百将之首’,嘿,初百将,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呐。”淡淡的暮色中,灰衣的影子仿佛幽鬼般在风中微微飘动。
初守却不为所动,舌绽春雷,吼道:“滚出来!”
簌簌然,是树叶轻颤,尚在埋伏的人已被这一声喝破了行踪。
右侧半山处,有一道影子轻飘飘地自树冠中跃下,双足落在探出的树枝上。
他手中举着一物,桀桀笑了两声:“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可惜,得罪了我擎云山,从今以后,北关第一就要换人做了。”
初守目不斜视,只听见“擎云山”三个字的时候,眉头皱紧了几分。
灰袍人道:“初百将,别怪我们以大欺小,你只要自断一臂,并在清都城公开向我们擎云山道歉,今日我们便放你们一马。”
初守身后车厢旁,苏子白望着胸口血肉模糊倒在地上的程荒,因为盛怒,他握刀的手都在发抖。
听到这里,苏子白脸色铁青,喝骂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姓王的贱畜同门,亏得你们有脸找上门来,那贱畜为练他那劳什子的狗屁功法,竟然屠了整整一个村子,满村几十口人都被他所害,如此残虐成性,畜生行径,不配为人,只是一刀杀了都算是便宜他了!”
那灰袍人脸色巨变:“放肆!好大的胆子!可知我们王师弟出身尊贵,将来也是要入执事堂的人物,弄死区区几个凡人性命又如何,不过如同弄死几个蝼蚁罢了!你们竟敢小题大做,擅自戕害了他,如今死到临头,不思跪地求饶,还敢口出大话。”
另一侧那人则嘶声道:“这几个武夫,体魄倒是出色,不如留他们一口气慢慢折磨,等折磨死了,再让我练成尸僵,岂不美哉!”
苏子白眼见程荒倒下,几乎想立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然而他却也知道擎云山不是好惹的。
假如对上寻常的武者,他们自然丝毫不惧,可是擎云山的人自有修行法门,对付起来恐怕棘手,而且……
他看了眼前方的初守,却见他横刀在胸,沉默无声。
苏子白心中一动,说道:“你们既然是擎云山的人,就该知道我们夜行司办差,自有皇朝铁律在上,倘若不服,大可以去监天司申诉,如今在此处拦路杀人,难道是要挑战皇朝铁律,跟整个夜行司为敌?”
那两人听闻,遥遥对视一眼,猖狂大笑,灰袍人道:“小子,不必说这些大话,你当我们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雏儿么?北关这一地算什么,监天司几乎都要放弃了,不然怎么迟迟地连个奉印天官都没册封?且我们擎云山的老祖曾是监天司的执事,手眼通天,要杀你们几个武夫还不容易?当然,目下不能跟大启皇朝撕破脸,那只要把你们全都杀了,挫骨扬灰,此事天知地知,又有何人会追究到我们身上?”
苏子白方才想的那个“而且”,就是那个擎云山的老祖,人家这算是“朝中有人”了,自是有恃无恐,他不由地又看向初百将。
站在树上那人道:“本来还想把你引出来围杀,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竟在此遇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说着抬手轻轻摇晃,叮铃铃,原来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枚铜铃。
铜铃在他手中叮叮响动,只听窸窸窣窣,竟从周围的树木丛中,岩石之后跳出若干形若骷髅的尸僵,向着此处围了过来。
苏子白同其他的铁卫们虽已经各就各位,可见着大白天走尸,又看那两个人形貌诡异,且是擎云山的人,心中也不由紧张。
虽然如此,却并不怎么慌乱,毕竟跟随初守的这些人,都是他的亲卫,自然也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
十数人各自警戒之余,都等初守的号令。
那灰袍人见状不由皱了皱眉,他们这些门派之人,自诩高人一等,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被围杀的猎物透露出来的恐惧惊慌,可惜,他们没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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