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莽莽,一望无际。荒原尽头连天,远看无花无草,一派空旷凄凉,偶有沙蝎钻洞沙行,地表热烫,一探头又立即缩回。
太阳火炉似的炙烤大地,如炉上风动,伸手看五指,五指便扭成一根根麻花,沉在茫茫风烟。
哒哒哒,哒哒哒……远处隐有黄沙拖行,匆匆前进。马蹄声声,交错无序,分外焦灼。只闻其音,不见人影。
哒哒哒,哒哒哒……声音渐渐地近了。
一个人影,又一个人影,开始出现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一大团旋风似的人影从地平面升起,每个人胯下一匹骏马,你追我赶,掀起阵阵沙浪。马顾不得脚下烫如烙铁,拼命前奔,可刚刚拉开距离,又被身后人立即追上。
奔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子,一块纱布包着额头,露出汗涔涔的半张脸,依稀见得格外美貌,高鼻深目,十分年轻。裙角系在腰上,穿着一条厚厚的灯笼似的长裤,怀里搂抱一个小女孩,策马狂奔。在旁不过几尺的位置,一个男子与之并肩而行,手里提着一把长刀,冲女子大叫道:
“阿凭娜!越过无尽沙海,往北再走二十里,就有绿洲!你莫等我。带着公主,到绿洲去!”
女子道:“桑莱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小的时候有过约定,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你想把我甩掉,门都没有!”
桑莱的脸上露出似悲伤、似欢喜的神情。他穿着中原人的服饰,宽袍大袖,腿上却绑了绑腿,看着不伦不类。脸部黝黑,闭上眼几乎就无法看清睫毛。沙海上没有一点风,他却觉得正被一束大风吹到空中,吹得眼泪滚烫。
他忍不住说:
“好,好,阿凭娜,阿凭娜娘娘,我们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下辈子,你做喙山上的一朵雪莲花,我做根下的一粒小小沙土,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一辈子都再不到中原去,好不好?”
阿凭娜伸出手,想要拉一拉桑莱的手腕。但是两个人之间到底还有一段距离,她怀里的小姑娘不被她抱着,立即就要栽倒下去。这小女孩不过五六岁,脸上涂着些脏兮兮的东西,左一块右一块。小手紧紧抓着缰绳,惊慌地喊:
“母妃,母妃,有海,母妃,有海!”
小女孩叫的是非常顺畅的中原话。又清又脆,却无端让人落泪。阿凭娜抬头一看,脸色霎时苍白。
哪里是海,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卷起大把大把的黄沙,在空中铺成一片片暗蓝色的光影。隐约可见纤细的一条条风的影子,是沙漠里神出鬼没的大风沙。大风来之前,世界总是安静的,骏马依旧奔跑,在耳中却一动不动,什么也听不见。
桑莱下意识一勒马。他正要转头去看,身后人却已经扑来,一剑捅穿了他的胸膛。桑莱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口吐鲜血,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阿凭娜的马还在飞驰。身后的人大叫道:
“和妃娘娘,停下吧!带着公主回来,皇上会保你们荣华富贵。皇上说了,要给娘娘封贵妃,给公主挑好驸马。娘娘,只消得你回一回头,一切都能实现了!”
后有追兵,前是茫茫无际、如海如浪的风沙。阿凭娜泪如雨下,她不停催马上前,马蹄踏过桑莱的鲜血,留下几点鲜红的印记。她低下头,用力吻一吻小女孩脏兮兮的额头,含着眼泪微笑道:
“好阿玉,这一辈子不要忘了母妃和父皇,好吗?”她打开女儿握得紧紧的小手,将一把短刀塞进她的掌心,“如果能跑出去,就往北一直走,一直走。看不到水不要停,谁叫你都不要停。到了草原,你说你是阿玉,就有人认得你了。你一定要跑到草原。你一定要找到草原啊!”
阿玉只来得及大喊一声:“母妃!”随后掀起的衣袍猛地拍上脸,痛得她一吸,鼻腔疼痛不已,整个人都像在一瞬间被埋进尘沙。如同天降一场沙雨,铺天盖地的风沙只用一息,便好似一个巨大浪头,将所有人从头到脚尽数淹没。
一片荒芜迷蒙中,只能看到一个人影摔下马去,转眼被覆盖在白茫茫风沙。而那匹骏马空空荡荡,只载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如襁褓似的小人儿,消失在风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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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曾经大梁百姓来讲,天荒地老不足为道,只说小麦一茬茬熟了又青,已有十三回。大齐王朝建立后,渐渐平息了兵乱,踩灭的田地也一点点恢复过来。时人少提当今朝廷名讳。只偶尔茶余饭后,看着地上一片将黄未黄,说,当真是时逢明主,至少今年到头,少饿两回。
一个少女和一个青年恰巧背着背篓经过,闻言,少女略略回一回头。她是个美貌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眉毛长细,眼窝深邃,鼻梁高耸,有些异域风情。面容白皙,眼瞳乌黑且大,像一汪深潭里的余波,冰冷而几无动静。一条辫子从头顶一直梳下来,垂在脑后像只微微摇晃的马尾,只拿一根红绳束着。长发披散在背篓上,将入口遮得严严实实。农人们扛着锄头,三三两两过去,没人留意他们。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说:
“好什么!都吃不饱饭,还要叫好?”
青年年岁稍微大些,但看来也不比她大几岁。他个子高,一张脸温柔俊美,却带些狡黠笑意。他推一推少女的后背,说:
“快走,不要停在这里。你要是不去赶车,那我可自己回山上去了。”
少女看他一眼,不再吭声,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到了城门口,远望就是一片茫茫黄沙。两人纷纷将过所掏出。守城人左右看看,比对一番,道:
“管行玉?”
少女说:“我是。”
“闻朔川?”
青年笑道:“我是。”
“到哪儿去?”
“千绝山。”
“下的弥月庄。”闻朔川笑着补上,将管行玉往后挡一挡:“千绝山那地方,遍地风雪,陡峭如尺,去一个死一个,我们去那里干嘛?我和表妹要到弥月庄探亲去。那儿住着我们舅爷,叫周大壮,欠了我阿爹三贯钱,这不,正要讨债去呢。”
守城人将两人名字写在簿上,顺口道:“三贯钱也值得千里迢迢跑到那地方去?只一个无尽沙海,要穿去就得耗掉半条命。有命去没命回,一条命可不止三贯钱。要我说——”
守城人声音已经远了。闻朔川道:“喂喂,师妹,你拽我干嘛?人家还没说完,说不定同他套套近乎,就有马车坐,不用坐驴车。”
管行玉冷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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