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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尸身蠕动两下后,半撑起身子,往日迟钝的眸子不见了。眸底晕着灵动,眼睫眨了三眨,眼皮撑大。
寿衣还未穿妥的尸身猛然开口:“哎!姐妹!姐妹!”
青芜:“?”
那具尸体如惊雷般乍起!
一道白光凌空闪过。
林溪荷已扑至青芜身下,双臂死死抱住她的双腿。
自己的双腿被尸身堪堪托住,青芜汗毛四起,尖叫道:“诈尸了!”
她眼一闭,心一横,赴死的心攀上顶峰,死了就不怕尸鬼了。
圆凳被她强行踢翻。
嘶……
布料撕扯声。
嘶啦!
下方的林溪荷惊恐抬头。
白绫兀自断裂,上吊的女子如天降巨.物,直直砸过来。
惊魂一幕重重砸进闵氏眼中。
仿佛是应了这般骇人的场景,庭院上空浓云翻滚,风雨欲来。
林府嫡女的闺房布置得如同灵堂一般,白色帷幔低垂,中间一道鬼影衣袂翻飞,鬼气森然。
惊雷压着闵氏的尖叫一同炸开。
“鬼,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府大乱,闵氏昏厥。
林溪荷看见几个古装人一拥而上,慌乱地将华服妇人抬走。
她随机抓住一个嬷嬷打扮的古装人,热情握手,问:“您是李总派来的?”
王嬷嬷浑身过电一般,哑嗓嚎道:“鬼,有鬼,鬼鬼鬼鬼鬼……”
“……”林溪荷扫了眼自己素白的衣裙,又抬手抹脸,“我脸上没东西啊。”
至于吓成这样么?
刚才上吊的姑娘摔到地上后便被人架走了。林溪荷逛出屋子,在廊檐下左右探看:“她被120拉走了?”
自己差点被那姑娘压扁,她揉揉肋骨,暗忖道:这姐妹哪家公司的?瞧她那身板,食堂伙食肯定量大管饱!
一侧角落冒出个老妈子,正满脸惊恐地瞅着林溪荷:“鬼……大小姐会说话了?!”
林溪荷礼貌上前:“请问这儿是会展中心几号店?”
老妈子瞬间瘫软在地:“我,我不去阎罗殿,别带我去啊啊啊啊!!!”
林溪荷:“……”
难道她被人带进某个古风主题馆?这沉浸式服务也太逼真了。
她晃晃袖子,穿着寿衣闲逛。
到处是魂飞魄散的NPC,没人敢拦一只鬼。
林溪荷迈出大门,踏上长长的青石板路。
再回头,高悬的林府牌匾上空是将要落雨的天。
好奇怪的地方。
总之,先找个人问问吧。
巷子的另一边,也有块同样的牌匾——文府。
林溪荷没抱太大期望,捏起门环,轻抠三下。
“请问有人在么?”
门内似有说话声。
林溪荷侧耳贴上门缝,仔细听门。听不真切,她眯起眼睛从门缝望进去。
一名小厮拎着鸟笼,急切道:“二公子,我出府找找。”
小厮口中的“二公子”——他的视线停在空空荡荡的鸟笼,脸色比天色阴沉:“文七,你去林府找。”
那名叫文七的小厮:“我听林府的杂役说,鞭炮不是林小姐放的。”
林溪荷莫名有点心虚,鞭炮声她也听到了,不是她放的呀。
文二公子思路清晰:“其一,林小姐死了。其二,那丰肥的女子不是林小姐。所以鞭炮到底是谁放的?”
文七挤出一个人名:“听说是林公子放的。”
文之序情绪很差,这只鸟是他花重金购入,悉心照料整整一年,眼见鸟儿能开口学话了。他有一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孩子的成就感。
林府白事,混账林品言不去帮忙也罢,反倒当起了搅屎棍。
林品言放的鞭炮,把他的爱宠吓跑了!
今日他非得狠狠教训林品言不可。
“那混球身在何处?”
“林公子去黎簌书院了。”
文府大门倏然开启,文之序正要举步。
听墙角的林溪荷猝不及防,重心一失,狼狈地朝前扑了出去。
恰遇天边一声惊雷。
林溪荷的耳廓隔着一层衣衫,牢牢贴上一方温热的胸膛。那骇人的雷声,入耳竟化成心脏的鼓点声,渐渐将风雨推远。
文之序垂眸,撞进怀里的人身量不算太矮,雷声炸响后,她浑身一震,竟忘了进退,僵硬地倚靠在他身前。
好似一株被天光击中的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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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雷滚滚交织着簌簌心跳。文之序只知怀中是名女子。她青丝如瀑,鬓发凌乱,通身素衣。
恰似杂剧里走出的女鬼。
文之序不怕鬼。
他身边的人怕。
小厮嗓眼里汩出惊恐的调子:“鬼,有鬼!护住二公子!”
这小子倒是个忠心的,文之序心中生出暖意。他欲将那碍事的女子用手拎开,又心道男女授受不亲,忙错开身子。
余光瞥见门房抄着棍子高呼护主,脚下却步步后撤。
忽然后背一热,他那“忠心”小厮紧贴上来,抖着筛糠的声音:“二公公公公……”子。
生生吓出口吃。
这一瞬,文之序格外思念旧人,就不该将文七那小子撵出府!
雷声方止,林溪荷被石阶一绊,情急之下,她借力攥住文之序的衣袖。
一缕冷香钻进她的鼻尖,如古寺缭绕的檀雾。面前之人姿容清隽,脸廓宛若美术馆展览的古画,贵气隐于笔墨中,风骨内敛。
人生地不熟,林溪荷不知误入哪个展馆。此处布景气派十足、仆从NPC衣着体面,而被她无意间拽住衣袖的公子哥儿,更是帅出天际。
对家公司够上心呐!
林溪荷暗戳戳比对两人袖子,扮演清俊公子的工作人员,黛蓝袖口绣着云纹袖样,而她呢,不知被哪个天杀的同事罩了件白色长衫,袖口还起了毛边儿。
她家公司快倒闭了吧?
“请问,您是哪家公司的?”林溪荷替对方理好袖口,礼貌道。
文之序:“?”
一道电光骤然撕裂天幕,流火般坠入他的眸底。
林溪荷浑身发毛,硬着头皮又问:“B展馆在哪儿,您知道么?”
文之序沉默。
宁朝昌盛,既无饥荒,也无大旱,街市衣衫褴褛者更是寥寥。
煌煌盛世也有照不亮的角落——眼前好端端的姑娘,被生活逼成什么样?
林溪荷照着听障人士的模样比划手语:“你……不会说话?”
文之序身后冒出一颗狗仗人势的脑袋,气急败坏道:“你放肆!”
“文八,”文之序话音一响,肩后的脑袋瑟缩不见,“去给这位姑娘拿两个太学馒头。”
小厮垂眼,恭敬道:“二公子,我叫文七。”刚赐名的,您忘了?
“把文七喊回来。”文之序白他一眼,“你现在是文八了。”
文八:“……”
林溪荷将两个包子托在掌心,仔细端详:面皮光洁,形似葫芦,肚子的部分更是浑.圆.饱.满。
她没见过这种新型小吃。
眼前的流民没见过这般考究的吃食,文之序难得耐心,告诉她:“内馅为肉丝,佐以椒盐等香料。”
能有多好吃?坐在石阶上的林溪荷咬上一口。
吧唧吧唧,味道确实不赖。
她又尝了一口,嗐!这不就是大肉包子嘛!
黎簌书院离文府不远。
文之序心念他的爱宠,顾不得天色将沉,朝书院方向加快步子。
身后是紧随的脚步声。
他脚下快了几分,那脚步声也亦步亦趋地加快。
不是给了太学馒头?一个流民跟着他作甚?
文之序故意跑起来,脚步声果然缓了下去。
右转便是书院,文之序借着余光,眺向文府与林府之间长长的巷道。
高墙夹道,威仪十足。平头老百姓不敢踏足一步。
只见那道素影蹲在远处,缩成小小一团,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围过去,尾巴摇得欢快。
林溪荷嘬嘬嘬地出声:“小黑,你住这儿啊?”她摇摇一指,指尖点在文国公府的牌匾上。
狗子汪呜吠叫,尾巴摇出残影。
“看门啊?你主人是谁?”她匀半个包子给小黑。
区区半个包子,填不饱碌碌饥肠。文之序观那狗儿前爪按住流民的小臂,倏地一下,竟将她手中另一个包子叼了去!它转身便逃,快得像片黑影,赶在门房合拢前溜进文府。
文之序不太高兴:“哪来的野狗,这般没规矩,竟敢与流民争食?”
文八忙说:“回二公子,这是府里的护院狗,小的听文七说,它是您亲自买回的。”
“墨虎?”文之序追回府里,掖出一截袖子猛擦狗儿的脸。
黄泥擦净,方才显出它清俊的本相。
“还真是你。”文之序虎摸狗头,柔声笑骂,“这般顽皮,今日又去哪儿野了?”
文八咽唾沫,把“墨虎掉粪坑”的事儿咽进肚里,他不说,它不说,二公子又怎会知晓?
此刻,自家二公子俯下身子,嘴里发出的逗狗声,竟与方才那流民如出一辙:“嘬嘬嘬~”
文八默默退开几步,好臭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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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荷胡乱转了几圈,寻不见那位公子哥的踪迹。
街市有好几家书店。林溪荷好奇地打量店内,古风装潢,书架上陈列着整齐的线装本。
“古籍书咖吗?”她探进窗棂,十分礼貌,“你好,能借我打个电话么?”
里面传来人声:“去去去,明日才是漱石庵施粥的日子。”
哐当。
但凡她慢一秒钟,脑袋就会被支摘窗夹断。
林溪荷茫然地立在严官人文籍铺外。
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没有路灯,没有摄像头,没有任何和现代有关的东西……楚门的世界?
街上路人朝她投来打量的眼神,仿佛她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现在的群演这么敬业了?
“姐姐,我的手机不见了,能借下手机吗?我同事会给您转话费。”
那牵着幼童的妇人回眸,视线触及林溪荷身上的寿衣,脸色旋即煞白:“鬼啊!!!”
妇人一把捞起孩子,光速消失。
林溪荷被路人的反应弄懵了。
她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裙,素了些,但不至于像鬼。
“哎!不借就不借嘛,至于吓成这样么?”她摆弄衣裙,视线回转到赵家经书铺的招牌上。
又是一家书店。
快要落雨的天气,店员正把支在铺外的特价书搬进铺内。
“您好,有电话——”林溪荷努力弯起嘴角。
店小二迎上她的眼神,啪嗒,怀中那摞书跌到地上。
林溪荷牛脾气上来了,怒怼回去:“不借拉倒!你至于吗!”
雷声盖掉她的声音。
长街向前铺展,两侧裱褙铺、金纸铺、团扇铺……次第排开。林溪荷再度恍惚,仿佛一步踏入《清明上河图》,画中的繁华盛景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她抬头望天。没有白色的航迹云,没有无人机的嗡鸣,头顶上只有一片原始的、低垂的天幕。
浑浊的灰云压下来,将她死死封印在这里。
她挪动步子,必须找到那位给她包子的好心人。
那片刻间的善意,好似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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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簌书院。
“老子曰——”
“老子曰。”
书院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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