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濯这才心满意足地将手缩回锦被里,彻底睡沉了。
两人相贴的一小块皮肤分开来,周鹤鸣沉默地看他,这人睡熟的时候瞧着倒很乖顺,不似白日里的张牙舞爪,方才显露出一点同郁涟相似的双生子气质来。
此时的郁濯没了孑然张狂的劲儿,昏黄灯影下,露出的半张脸愈发润美如玉。
周鹤鸣静静站了一会儿,听见他呼吸逐渐平稳,又伸手去探了探额头,已不如方才那般烫。
他实在有些看不懂郁濯这个人了——此人的纨绔恶劣都摆在明面上,今夜却恍然瞧见些许脆弱温情,叫人难辨真假虚实。
他一时不知是否该继续对郁濯抱有敌意。
困惑之中,疾享用完今夜的点心,收着翅膀落在房门前,双爪往覆雪地面印上猎物淋漓的血,并不进来,只支着脖子往屋里瞅。
周鹤鸣听见了门口的动静,用脚尖将炭盆往床边再拨弄几寸,犹豫一瞬,终究将郁涟的狼毫搁在桌上,关门离开了。
——梦里也说着阿涟,想来应还是在意胞弟的吧。
周鹤鸣打个响指,疾便蹬蹬爪子落到他肩头,随他一同穿过岑寂长廊,回屋去了。
***
翌日清晨。
榻上虚虚伸出半只胳膊,郁濯睡眼朦胧,喉头干涩地叫了一声:“米酒,水。”
没人应他。
郁濯懵了一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人昨夜便被自己差回宁州去了。
他支着身子起来时脑袋一阵眩晕,只好按着眉心缓解,昨夜记忆似是被人抹去一般,米酒走后他做了什么来着?
做了什么不记得,可再不润润嗓,喉咙真要被灼穿了。
郁濯跌跌撞撞地起来,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颠三倒四地走到桌边端起茶盏时,忽的定住了。
一只狼毫,此刻正服服帖帖地摆在桌上,郁濯一口气饮尽了隔夜冷茶,抓起那笔看了又看。
错不了,正是郁涟的。
他想起来了,昨夜似是寻不见此物,又想起些陈年旧事,迷迷糊糊缩在门口睡着了......那怎的今早醒来是在床上!
郁濯静默片刻,心下已然猜得七七八八,他身上还有些热,应是昨夜吹了许久冷风,又着了凉。
周鹤鸣昨日刚同他打了一架,本该讨厌透了他,心上人的东西被他捡着了,还回来作甚?
郁濯想不通,也不愿细想,许多事等着他去做,眼下夫立轩那头就得尽快挑个时间去拜会,距离冬祭只有半月了。
他面色倦沉地揉着耳根,一阵虚恍,心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思索着。
煊都能养出隆安帝来,的确不是个好地方,这地儿克他,做什么事都像被绊着手脚,兄长说得不错,还是得谨慎行动,万事小......
房门突然被叩响了。
长空传来猛禽的唳叫,郁濯在这动静里披上件外衣,没事人一样把狼毫揣进怀中,深吸口气,藏住疲惫的困意,露出点掺假的笑意,大步开了房门。
门口仅立着一人。
幸好不是周鹤鸣。
老府医微埋着头行完礼,便进门给郁濯搭脉问诊,不多时一躬身,道:“世子应是染了风寒,并不严重,按时服药,注意保暖即可。”
郁濯应了声,这府医刚要退下,忽然又被叫住了。
“谁叫你来的,”郁濯问,“小将军吗?”
老府医赶紧作揖:“是。”
他顿了顿,又急急抬头补充道:“将军对世子很是关切,一大早便差我来此候着。世子只待静养几日......病好即可再度同房。”
“好啊。”郁濯皮笑肉不笑,抬手捞起满头乌发,露出修长脖颈。
这颈子上的几指红印还余淡痕,一路延伸到衣领之中,半遮半掩,引人遐想。
几缕碎发还挂在他耳侧,尾稍落在锁骨凹陷处,随着郁濯偏头的动作轻轻扫动着。
他眼里含笑,懒恹恹地说:“着急的人又不是我。”
这半句话甫一出口,屋内点着的沉香也好似多了削骨噬魂的味道,各种旖旎画面漂浮起来,应和着颈间几处红指印,不受控地往人脑子里钻。
年过半百的府医再不敢多看一眼,只恨自己多嘴,抹着额间汗喏喏退身,逃也似的出去了。
郁濯方才冷哼一声,心知昨夜后半段他毫无印象,周鹤鸣今早既没现身,便也一定不愿提起,索性先去深柳祠寻尾陶碰个头,紧着冬祭与探查的要事办一办。
是以他连虚伪客套都懒得再给,不甚熟练地独自梳洗完毕,径自出侯府大门去了。
***
今日雪停了,煊都难得放晴,周鹤鸣正往书房走,一路听着老府医颤声报明情况,得知郁濯并无大碍,他略一点头,摆摆手让人下去,抬脚便进了书房。
只是这书房里今日还有一人在。
这人穿着身墨绿色纱织便服,领口绣文精细,衬着其上一张眉目俊朗的脸。
周鹤鸣进来时,他正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等候,嘴里含着块饴糖,腮帮子鼓出一点。
此人乃是镇北军中谢姓参将的独子,唤作谢韫。两年前其父被调离镇北军,改任煊都都指挥佥事,谢韫便随其父回了京中。
谢韫比周鹤鸣大上一岁,二人早在镇北军中便相互交好,这两年间亦常有书信往来,因而再见面时也不觉生疏。
谢韫甫一见周鹤鸣进来,便露出点痞气,起身伸手勾了他脖子,坏笑着问:“云野,成亲的滋味可好啊?”
“听闻那郁二玩儿得开,又姿色甚绝!真可惜,你成亲那天我正被我爹关着禁足,屁股叫他打了三十大板,在床上趴了小半月,没能亲自来闹闹洞房——诶不过,你俩这才几天啊?美人在侧,合该是如胶似漆,你怎么大清早的自己跑出来了。”谢韫咂摸着嘴,问,“你夫人呢?”
“少瞎打听,”周鹤鸣只想抬脚踹他身上,“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被你爹教训?”
“别提了,”谢韫苦着张脸,“半月前,小寒说想去金隐阁听新出的曲子——你知道的,她爹管得严,丝毫不解风情,怎么能答应这种事呢?”
这所谓的“小寒”,乃是当朝户部尚书的独女梅知寒,谢韫在同周鹤鸣的书信中常常提及,说梅知寒表面大家闺秀,实则非常落拓潇洒,对玩乐也颇有心得,和谢韫简直一拍即合。
是以谢韫栽得义无反顾,一颗心早栓梅知寒身上去了,整日嚷嚷着非她不娶。
谢韫继续喋喋不休道:“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让小寒换上男装偷溜出府,我在外接应,这一番里应外合、天衣无缝,岂不美.....”
周鹤鸣打断他,冷飕飕道:“计划有缝,被捉了现行?”
谢韫更蔫儿了,半晌从鼻子里憋出来个变了调的“嗯”字,但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待我明年春试考取功名,高中榜首之日,便是我向小寒提亲之时!”
“就你这个脑子,”周鹤鸣瞥他一眼,“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不如开春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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