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的手滑下。温朔的手抬起来。一瞬间,沈黛的手腕被温朔抓住,四根手指并拢搭在小臂外侧,拇指压在脉搏处,正一点点用力,忘了克制力度地要将沈黛的骨头捏断。
沈黛抬头,看见温朔漆黑如星的眼睛里掀起情绪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他,令他窒息,将看似沉静的他一点点撕碎。
沈黛问:“不走了?”
温朔似是艰难启口,嗓音比平日里还要沉,他不知压抑了什么样强烈的情绪,慢慢说:“走。带你一起。”
沈黛问:“去白帝城吗?”
温朔道:“我想带你回鸡鸣山。它在金陵城附近。是我住的地方。我可以教你识字,背书。好吗?”
“不去。我想上学堂。不想做你的仆人。”沈黛把手粗鲁地从温朔手中抽出来,摇摇晃晃站起来,他发现温朔的目光一时半刻也不离开他,就冷冷地问,“怎么,你要看我洗澡?”
温朔干干脆脆说:“想。”
不要脸!
沈黛“哼”了一声,“那温公子请便。”他解开系在脖子上的袖子,温朔的外袍顺着小腿肚滑到地上。
温朔说:“你转过来,让我看你腹上的伤疤。”
沈黛一愣,转过来,用食指搓着自己小腹上一条蛇形疤痕,狐疑问:“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伤疤?”紧接着,他明白了,“哦,上次受伤,你给我换过衣衫,被你看光了。温朔,我好看吗?”沈黛话中充斥饱胀的挑逗意味,脸色却格外漠然,任凭温朔审视自己赤/身/裸/体。
温朔问:“你可知这道伤疤的来历?”
沈黛道:“不是胎记。阿娘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是没有的,后来自己慢慢长出来。不疼。可能是上辈子哪个杀千刀的害我。害我变得难看。可别让我遇上他,否则,十倍百倍千倍还给他。”
温朔愣了一下。当年了了书院中朱衣公子飞出的一剑刺在狐狸腹部,隔了这许多年,在温朔身上隐隐作痛。
沈黛慢慢走近温朔,用手指擦着小腹上的伤疤,在离温朔不足半尺远的位置站定,仰头,与他四目相对。沈黛挑起一个狎昵的笑容,把手掌搭在温朔硬邦邦的胸口,轻轻推了他一把,问:“你要摸摸吗?”
温朔的手抬起来,真就尝试碰了沈黛一下。沈黛没想到温朔脸皮这么厚,本来是想戏弄他一下的,现在倒是自己被吓住,不自觉紧绷身体。沈黛压抑躲避的想法。温朔没有触碰小腹上的疤痕,而是擦过沈黛身上的每一处新伤。
温朔说:“你被人刺伤了,十二道伤口,都很深。你的体质特殊,不会致命,却会疼。你洗去身上的血渍吧。”
沈黛突然变脸,“那烦请温公子闭眼。”
沈黛跳进冰冷的阴池——那里的泉水没有被虺妖的血水污染。他趁在水里把自己身上的血污和汁液洗干净的时机,思考着怎么瞒过温朔,把苏愈从虺妖这件事中择出去。
苏愈无疑是知道苏家向虺妖献祭的事,他配合苏大掌柜以降神护佑苏家。苏愈要杀沈黛也没错,否则就不会给沈黛戴上银铃铛。一件事对沈黛有利,他绝不会心慈手软。但一件害人的事并不能为他带来好处,他就选择不做。沈黛希望苏愈好好活着,替他照顾沈夫人。
温朔走到泉边,单膝跪地,一只手掌没入泉水中。沈黛警觉地打量着温朔的一举一动。以温朔手掌为扇心,水面一圈圈向外泛起涟漪,光束从他掌下射出来,无数条小纺锤形的光鱼游到沈黛身边,它们围着沈黛转圈。
沈黛感觉一股暖流从脚底心灌入,澎湃激流奔腾向四肢百骸。他就像是脱水之人喝饱水,干枯之尸饮够血。沈黛的伤口迅速长出肉芽填满血窟窿,身体在顷刻间恢复。
温朔这是用自己的修为在给他疗伤?
要不要这么良善无私!
你不是急着赶往白帝城吗!
温朔把手伸出水面,抬起头,他的脸又苍白虚弱几分,没有站起来,直接朝沈黛伸出手,微微笑道:“上来。”
沈黛说:“我的衣服在院子外。你去帮我拿来。”
温朔站起来,真就走到院外,把沈黛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袍压在双臂间带了回来。沈黛从阴泉走出来。温朔的手指抬了抬,一阵风包裹沈黛的身体,水渍立刻蒸干。
还在看!
温朔被沈黛瞪了一眼,终于把头朝旁边一瞥、
沈黛穿好衣袍,把温朔借给他的外袍抱在胸前,对温朔说:“我洗干净还你。你在这里住上一夜。”
温朔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轻声说了个“好”字。
沈黛才不想给温朔洗衣服,他想留温朔制住苏愈。
沈黛和温朔肩并肩往沈夫人的院子走。整个过程,沈黛总是逮到温朔用余光悄悄打量他。按理说,修道的人都是清心寡欲,怎么这个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中毒那么深?
在进院门前,沈黛见时机成熟,就直接把想法说出来:“温公子,你是个大人物吧?我有一件事情求你,你能答应我吗?”
温朔说:“叫师兄。”
沈黛声情并茂地喊了声:“师兄”。
“远山,以后,你可以对任何人说,你是我温朔的——”温朔斟酌字句,最终说出了“朋友”二字。
哈——
这个人真想当他的靠山!
沈黛眼珠子一转,以淡笑应对,继续道:“苏二公子很可怜,得不到父亲的信任,更受兄妹和主母的冷眼。大掌柜和大公子商议家里的事和生意上的事,都是避着二公子的。苏大掌柜和大公子、夫人、三小姐接连丧命,是因为他们与虺妖合谋害人,恶有恶报,罪有应得。苏二公子不受重视,也算是因祸得福。”
温朔道:“你的意思,苏二公子与虺妖降神无关?”
沈黛眨了眨雾蒙蒙清澈如水的眼睛,笑着:“用苏大掌柜的话来讲,他不配管家里的事。我是亲口听大掌柜这么说的。”
温朔说:“我知道了。”
沈黛道:“我阿娘和苏二公子互相喜欢。师兄,你是个很厉害的人。厉害的人一定有奇遇,他们大多很幸运。你可以为阿娘和二公子主婚吗?把幸运分给他们一点吗?就在今夜!”
温朔盯了沈黛一会儿,像是推脱又像是怀疑自己是否足够“幸运”地道:“我不太擅长做这些。”
沈黛嘴角往下一撇,露出失落的神色。
温朔叹了口气,说:“可以。”
沈黛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谢谢师兄!明日,请师兄带我去白帝城的了了书院。我要开始上学了。”
沈黛奔着向屋门跑,跑出一段,察觉温朔没跟过来,转过身,看到温朔站在不远处,单臂放在背后,笔直立在路径中间。
此时,日已渐渐落下,新月爬上深蓝天幕,投下柔淡的月光,在温朔身前照出一段通向沈黛的月华小径。温朔看他的眼睛闪烁着星光,像是一条天上深邃而又璀璨的星河。
沈黛问:“你不去见见我阿娘吗?”
温朔道:“我要给师弟和师妹写信,告诉他们一件事。你们准备好了,来从前的屋子知会我一声。”
又写信?
这些大人物真的很喜欢写来写去。
到底有什么事比他阿娘的事还重要,非要立刻告诉他师弟师妹啊!
沈黛奔到屋门口,门关着,因为从前的事,他不敢贸然进去,就用手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
是沈夫人开的门。
沈夫人看到沈黛皱了皱眉,有些责怪地说:“黛黛,跑哪里去玩了?我们等了你好长时间。饭和菜都凉了。”
我们?
沈黛立刻把目光投向屋内。
苏愈坐在桌边,正用惊异且惊恐的目光盯着他。他整个人仿佛石化的雕像,捏在手里的茶杯“嘭”一声碎了,碎片割破手掌,血珠子飞溅。沈夫人扑上去,从怀里取出帕子包住苏愈的手。苏愈心不在焉地安慰沈夫人:“不妨事。”苏愈的眼睛死死盯着“本应该死了”的沈黛。
沈黛冷冷一笑,“二公子,你嘱咐的事情我完成了。你现在是苏府真正的主人了。”
苏愈呆愣,随后,皱眉,最后,露出怨恨歹毒的目光盯住沈黛。
这目光——
就像是看杀父仇人。
搞得他像是什么尊父母亲兄妹的大好人一样!
沈黛道:“阴阳汤里有一只大妖。苏大掌柜被它吃了。我也差点被吃。多亏了那位道盟的温公子及时赶到,杀了妖,救了我。他还答应替阿娘和二公子主婚。今天,你们就拜堂成亲。嫁衣、首饰、器皿、喜糖都是现成的。”
沈夫人身子晃一晃,怯生生去琢磨苏愈的神情。
苏愈不作声,看沈黛的目光更加阴毒。
沈黛低声“哼”了一声。
也让你尝尝受人要挟的滋味。
沈黛说:“过了今夜,我就随温公子启程前往白帝城的了了书院。”他盯着苏愈的眼睛,加重语气说,“没什么事,我不回来打搅你们。”他再次放慢语速,一字一顿说,“除非——我阿娘出了什么事。”
苏愈沉默良久,终于问:“你能对天发誓,说你刚才所说的话为真?”
沈黛说:“不用发誓。我的话比之你的可算得上良言了。毕竟,我和你共有一个顾忌。”两人把目光同时移到沈夫人身上。
苏愈咬牙切齿说:“我答应你。”
沈黛走上前去,挽住沈夫人的手,把她拖离苏愈身边,挂起一个灿烂的笑,道:“阿娘,儿子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照顾好自己。空了别只顾着绣东西做衣服,也请先生教认字写字。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给我写。几个字也不要紧,只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就可以。”
沈夫人露出愣愣的神色,把沈黛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摇啊摇,“阿娘舍不得你。”
沈黛说:“我也舍不得阿娘。可他们说,儿大不中留,男子要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我会刻苦,比任何人都能忍耐。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给你最好的生活。”
沈黛没有和沈夫人再多说什么。他太了解沈夫人了,再说下去,她会哭,会拉着沈黛不让他走,甚至会想要跟着沈黛一起去白帝城。
苏愈拉着沈夫人去主院梳妆。
沈黛来到温朔的屋子前。
温朔还是坐在临窗的书案边,一豆灯火闪烁,他高大的剪影也跟着晃动。看温朔临窗写字,那种沉静与肃然就从薄玉扣纸的窗纸里透出来,像雾气一样爬上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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