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沈宴。
“他是我的道侣,年纪轻轻在修仙界位高权重,天之骄子惊才绝艳,长得格外好看。”
她和满花宫的宫主李满花念叨,连连叹息,脸上是藏不住的愧疚。
“你也很棒啊,天赋卓越,长得也漂亮。”
宫主斜倚在座椅上,脚下有穿着轻纱的清秀男仆跪着捶腿,她漫不经心道:”大小姐,切记,以你的本事,千万别给我在才能和容貌上自卑。”
“他会把我的日常打理得井井有条,体贴我尊重我爱护我,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非常爱我。”
宫主嗤笑一声,妩媚的狐狸眼眯起来:“这是他应该做的,要不咱这么厉害还找道侣干嘛,又不是受罪的。”
温别云犹豫了一下,接着道:“他叫我‘宝宝’,可我其实没那么爱他,还装模作样叫他‘甜甜’……”
满花宫宫主一脸理所当然:“你起码愿意装,这已经很好了吧,谁让他太爱你了,这能是你的错吗?”
这位乱花丛中过,沾花又沾叶的主非常渣女,扭着腰笑吟吟道:“你没错,不用觉得对不起他,给我听好了姐妹。你自己最重要你天下第一你世界无敌,这边我调教好几个小雀,你带回去几个……”
“可是……”
温别云小声道:“我温黑土修无情道,最最最后应该杀夫证道。”
宫主扭着的腰一下子就闪了。
“宫主!”
温别云痛呼,赶忙去扶,却被李满花推开,她神情莫测地坐在高座上,狐狸眼在她脸上扫了好几圈。
“姓温……温别云?”
她冷冷问道。
已经易了容的温大小姐摸了摸脸,装傻:“我是温黑土啊满花姐姐。”
“少给我装蒜。”
李宫主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这个年纪,有这个能力救我……还是无情道,要渡劫飞升,有个天之骄子道侣要杀夫证道……”
满花宫主顿了一会儿,像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杀……杀夫证道?”
她像静止了一般,温别云担心她出事想拍拍她,却发现李满花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杀夫证道?杀谁,沈宴?温别云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你们两个的西皮粉头子……你你你对得起我吗……”
她开始语无伦次,哆哆嗦嗦,涂满蔻丹的手指着温别云筋挛起来,像一只美丽的鸡爪在风中凌乱。
“对不起……”
“滚滚滚,你现在给我滚出去,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如果你们两个都不是真的,我还能相信爱情吗!你毁了我,你知道吗?温别云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满花宫主渣女这么多年,头一次因为爱情这么激动,温别云吓了一大跳,刚准备利索滚了让她少受点刺激,没想到李满花又叫住她不让她走了。
“我问你。”
宫主死死盯住她:“温娘,你到底对沈爹有没有一丝真心。”
温娘沈爹?
温别云疑惑了一瞬,不太懂李满花奇奇怪怪的称呼。她其实有点想说没有,但看到李满花那么激动,怕再给她刺激让她昏厥过去,还是违心道:“有。”
“我虽然最后想杀他,但是因为亏欠,这些年也对他补偿过不少。”
温别云老实道,她说的这话可半点没有虚假。
沈宴虽是剑门少门主,可当年剑门因为他爹出事大乱。是她在危机时刻送过去一大批高手、三条灵石脉,上千枚天级丹药和天级法宝压阵,这近乎花了她将近一半的财产的物资,成为沈宴顺利成为剑门门主的重要保障。
还有婚后的仙草、神剑、天材地宝……更是多到数不胜数。温别云觉得她都不像道侣,简直快成包养沈宴的富婆了。前些年还为了救他差点丧命,身体至今落下病根,天冷了就会骨头疼。
“可是……”
满花宫主嗫嚅了一会儿:“他真的很爱你啊。”
“我知道。”
温别云叹息:“是我对不起他,我余生在天界一定会活在愧疚之中的。”
阳光将琉璃瓦照得晶莹剔透,一片小小的白光落在少年眼角,显得很无可奈何。李满花看愣了,一下子就心软了。
“算了,你也是被逼无奈痛失所爱的人,我不该责怪你。”
“他失去性命不假,可你也失去了爱情啊。”
李满花泪流满面:“走吧走吧,我的西皮也算有个凄美的结局了。”
……
“你去找满花宫主了?”
傍晚,温别云踏着夕阳归来,正在做饭的沈宴闻见了甜腻的花香,挑了一下眉,问道。
“路上见她遇到危险,救了她一把。”温别云虽然已经大乘,早就不用吃饭,但她仍然对吃这件事上保持无限的热衷。
兴冲冲打开笼屉,里面是蒸好的薄皮小包子,表面晶莹剔透,隐隐能看见里面的汤汁。
一口咬下,烫得她吐舌头,沈宴不轻不重敲了她的脑门一下,顺手施了一个冰系法术给她凉了凉,“又没人给你抢。每次看你吃的,我都以为自己做的是绝世珍馐了。”
“不用以为,我那么喜欢吃,自然是绝世珍馐。”
温别云一口一个小包子吃得兴高采烈,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你对我真好,沈宴。”
“轰!”
二人正说着,天边突然炸出一声闷雷,温别云下意识抬头,当看见那隐隐泛红的天边。
劫雷啊……
她顿了一下,眼中无意识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惆怅。
劫期大概率就是今晚了。
眼见着沈宴还在专心致志炒着另一锅菜,温别云一向坚定的心竟然有些动摇,她咳了咳嗓子,温和道:“甜甜,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沈宴动作顿了一下,他掀起眼皮,淡淡道:“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宝宝。”
温别云呛了一下。
后面这个……有些暧昧的词汇,沈宴一般只在床榻上喊过。
青年看起来斯斯文文,脱下衣服却极劲瘦有力。如果不用法术,他总能轻而易举扼制住她乱动的手,拽回伸出去的脚踝压在身下。慢条斯理道:“不要怕,宝宝。”
很正经的人,但有的时候非常混账。
“为什么这么说?”
她扇了扇风,想降低一下温度,而沈宴下一句话立刻就让她降到了冰点:“是不是要渡劫了,今天晚上吗?”
温别云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才那声雷,果然让沈宴察觉到了。
她想打马虎眼,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只能道如实:“不清楚,应该就这两天吧。”
由于无情道已经百年无人修炼,有关术法也被抹除,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东西修到最后要断情绝爱甚至杀爱证道的。
沈宴是剑门的,从小是修人剑合一,这些功法肯定不知道。
他现在最多以为,她要先他一步飞升,离开他。却不知道,他爱惨了的人是想杀他。
给了这个回复后,沈宴没说什么,正好菜也熟了,拿盘子盛好后放了温别云面前。
“你……没什么想说的。”
夕阳最后的光也渐渐被暮色吞没,她有些看不清沈宴的面容,最后只听见他道:“先吃饭,吃饱了没准能多抗几条雷。”
声音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温别云夹起一筷子酱汁酥鸡,往日里味道适中鲜香可口,今日不知怎么了,有一点咸。
可能是自己心情不太好的原因?
她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抬眼看沈宴:“我要飞升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沈公子墨发半束半散,仅用一根玉簪别着,他把灯点亮,烛火微微照亮了面容,是一种俊朗清隽的好看,他答非所问:“是不是有点咸了,我再给你煮碗面吧。”
温别云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更是酸软,心想莫非沈宴真的爱惨了自己?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不由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你必须说一个。”
她不由得强硬起来,临死前不补偿补偿,心中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松酒。”
伴随着开火炒鸡蛋的声音,沈宴淡声:“大婚时你埋下的松酒,我如今想尝尝了。”
不知是不是光照的原因,他在说松酒的那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像光照不到的阴影,沉沉的。
烛火爆了一下,灯亮了不少,那一瞬间的阴霾好像只是错觉。他依然是那个爱温别云的、温柔的、不争不吵的沈公子。
温别云怔了一下,思绪刹那回到从前。
松酒是当年结契大典上埋的,三月的醉月花正好,风吹一霎,如雨如血,妖娆动人。
那年她笑吟吟说出誓词:“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剑门的少门主身着红衣,把自己的本命灵剑交到温别云手里,一向冷淡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温柔,他摘下她头上的落花,清越的声音如泉水激石。
“永不背离,永远忠诚。”
然后结契,礼成。
往事如烟,记忆却经常如影随形。有道是松酒埋的越久,越醇厚甘甜。可岁月走得越快,以前就越来越能发现只是以前。
全天下人都以为他们天生一对,只有温别云知道绝无可能。
今晚大概就是劫期了。
等沈宴走后,她细细磨好了剑,反复擦拭。
因果剑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一点灰尘都沾不上。
沈宴去挖松酒了,等他回来与他饮上一杯,便能送他上路了。
温别云擦完剑,沈宴还没有来,她只能坐下来,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慢慢一口一口吃完,然后小声说:“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飞升还是恋爱,那还是飞升重要了。
风卷残云吃完后,她抱着剑静静等待,乌云间的赤红已经转变成近乎浓黑的紫,再过一会儿,渡劫的九道紫色天雷就要降下,这一过程中,还需要最重要的一环——断情绝爱,或者说是杀夫证道了。
不远处传了一阵酒香,沈宴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他抱着开封的酒,放在了石桌上。
“好香啊。”
即使心情沉重,但这会儿温别云的馋虫还是被勾出来了,她眼巴巴看着沈宴动作优雅的倒酒,上好的冰玉杯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澄澈清透,一股清甜的气息蔓延开来,沁人心脾。
她迫不及待举起酒杯,意思意思和沈宴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个干净。
酒的醇厚和松花的清香在舌尖跳舞,温别云眼睛亮了亮,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接下来嘴就没停过,喝的不亦乐乎。很快一壶酒就被她一个人干了个干干净净。
“好喝吗?”
沈宴只喝了一点,他放下酒杯,微笑地看着她。
“好喝。”温别云酒量不错,但一下子喝这么多还是有些上头,她脸色通红,有些晕晕乎乎。
“你喜欢吃好吃的,那今晚可算如你愿了?”沈宴温声问。
“如愿了。”
温别云笑了:“很久没有吃得这么开心了,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沈宴问。
“可惜……”
酒劲儿像上来了,温别云踉跄了一下,扑在沈宴怀中。
沈宴无奈,只能把她扶稳,轻声道:“都说了少喝一点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觉得心口一冷,一阵剧痛在心间爆开。
低头一看,看见了一柄冷寒的利剑插在了心口,剑柄上刻着笔锋潇洒的两个小字——“因果”。
“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那个一向笑吟吟、活泼开朗的姑娘,此刻握着因果剑,眼里看不见半点醉态,缓缓道。
嘴里说着,面上看不出什么难过和可惜。
见他没有倒下,温别云干脆刺得更深了些,鲜血溅在她脸上些许,带着浓郁的白梅香。
好像那年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躲避秘境中与她相克的恶兽,误打误撞扑进了他的怀中。
那一向清冷疏离的人垂眼,竟没有及时推开她,而是虚揽着她的肩膀,带她杀出了重围。
“温小姐,安全了。”
这是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像竹林中的微风,静而缓,穿过叶子,传来轻轻的扑簌声。
青年的身姿,如松如柏,如玉如竹,眼眸中多得是化不开的凉意与冷清。
温别云在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应该流泪,但始终没有流。心想自己可真是杀伐果断啊,真他爹的天生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啊,她想笑一笑,结果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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