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雨笑笑不说话。
温渺掏出钱袋递给他,听到身后的金不收也催促道:“好徒儿,将为师的那一份也给了吧。”
刘富贵幽幽一声叹息后,还是从怀里掏出银两。
走在路上,凌雨为温渺细致地讲起了露城的由来。
五大仙门,琅华位于其中,与其他四大仙门相邻,露城便位于苍山游仙门和琅华的交接之地。
那个地方从前是个古战场,死尸千万,积累的阴杰也是铺天盖地,吸引不少邪修在那处修炼。
久而久之不少邪修抱团结队,为了争夺地盘修炼而彼此厮杀,但凡弱小的邪修,若不投靠势大的一方,便只能落得个被撕碎的下场。
后来那处几乎成了天底下魔道中人的聚集地,规模越来越大,到了一种棘手的地步。
百姓们要绕道走,连修士也都避之不及。
这块地盘同属于三大仙门,谁都不想多出血出力,一直拖延着没人去收拾。
正逢西陵府惨案,苍山琅华的名声一落千丈,被仙盟声讨赔出去不少金银法宝后,游仙门又逼他们割让辖地赔偿,一时陷入争端。
魔修聚在一处抢地盘自相残杀,他们根本懒得理会。
再往后游仙门与苍山琅华的关系极差,想让他们联手是难之又难,这个烫手山芋也被丢来丢去,丢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时的露城聚集了当世最厉害的邪修,例如锁骨娘子,不过她形单影只,从不与人为伍,且很快销声匿迹。
而几个邪修争斗地盘,露城始终没有选出真正的头领,直到消失已久的西陵砚横空出现,杀了几个魔修后,抢了对方的地盘。接着将所有不服他的人都撕碎,一直杀到了城主的地位,再没人敢不服他。
金不收听到凌雨跟温渺的对话,不禁插了一喘,说:“这个我知道,当时西陵砚把自家人杀光了,被所有仙门迫杀,就是躲到了露城,进去后也没什么风声,仙门派人去找又找不到,还以为他被别的庵
修吞噬了。”
温渺道:“难道是躲起来养伤了?”
凌雨笑了笑:“我猜也是,那时候的西陵砚或许也会害怕。”
金不收却道:“养伤哪儿用得着十年,再说了,而且他再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多了一个法器,坚不可摧又如蚕丝绵软,杀人无形,任由他操控,恐怖至极。”
一直沉默的刘富贵忽然开口,似是对着温渺说的。“那是五蕴藏,佛门法器。传闻是佛世尊手中的蜘蛛精吐丝,受佛光普照千年而成。”
一个大魔头,却用佛门法器杀人,当真是讽刺。
温渺抬头看天,才发现已经走了很久,月亮渐渐西沉,距离天亮也快了。天色是掺了墨的蓝,坠着些零零散散的星子。
他们越走越偏僻,杂草有时候会长到腰际,四周满是嘈杂的虫鸣。走得小心,还是免不了路径上的乱石土堆。
温渺踩到一块突出的石头,往前歪了一下,两只手便同时挽住了她的左右臂。
凌雨不客气地斜了刘富贵一眼,说:“你离她太近,挤着她的路了。”
刘富贵默然退后两步。
温渺慌忙说:“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没事没事。”人家刘富贵明明走在她身后,哪里挤着她!温渺无奈,只好歉意地冲着刘富贵颔首。金不收则为刘富贵打抱不平,不满道:“胡说,明明是你离她最近!”
凌雨无所谓道:“哦,是吗?”
看了眼天色,他将米店拿来的罐子掀开,里面飞出一只蝴蝶。“跟着蝴蝶走,就能找到露城。”
一个魔窟,搞得这么花里胡哨。温渺忍不住问:“这也是西陵砚的主意吗?”
金不收道:“他本来就心思古怪,芳留君出了名的风骚也不穿桃红,他一个大魔头穿成这样……”
温渺点了点头,凌雨垂下眼,小声问她:“桃红不好看吗?”
"啊?桃红……这,好看是好看。"
但一个大魔头穿成这样,多奇怪啊。
温渺扯开话题,指着蝴蝶说:“朝那边飞了,我们快跟上。”
黎明时分,崎岖的小径渐渐变得开阔,林中浮着层稀薄的晨雾。跟随一只蝴蝶,他们来到了一片广阔的梅林前。梅枝如柳条一般柔软地垂落,似是美人发丝轻轻摇曳。大片的垂枝梅,一眼望去甚为壮阔。温渺扒开衣袖,再看手腕上的花形,似乎正是一朵梅花。
凌雨道:“这是城墙。”
露城说是一座城,但既没有城墙,也没有任何律法,所有的规矩都是厮杀与争斗后才有的约定俗成。凌雨说:“这里鱼龙混杂,弱肉强食,当街杀人夺物通常是没人管的。”他特别提醒温渺:"在这儿当好人,比上吊死得快。"温渺点头:“我晓得了。”
这里是露城,她自己惹火上身还好说,万一牵连朋友,岂不是给人添麻烦。
何况能混迹露城的,多数不是良善之辈,胡乱出手,一不小心帮到坏人,那便真是罪孽深重了。穿过层层梅林,渐渐看到房屋与街市。这里并不像传闻一般是什么破败阴森的魔窟,但一眼望去仍是十分古怪。
破破烂烂挂着蛛网的商铺中人不断有人进出,一边紧挨着整洁亮堂的酒
楼,再旁边是个老旧到塌了一半的房子,里头支着两张桌子,有人正在里头寇寇窣窣地交谈。街上有许多暗红血迹,有些在墙壁,有些在地上,不少已经泛着铁锈般的褐色,甚至路中央还有一只断腿,路过的人对它视若无睹。
露城中浓郁的阴杰,连温渺都能感觉到。
灵气与阴杰同属天地之气,但阴杰无法轻易炼化为己用,以阴杰来修行的方式往往极端凶残,被视为邪魔外道,在仙门辖地中会受到抓捕。
而在露城中,这些邪修可以肆无忌惮修行,也可以买到被仙门禁止的法宝与修炼秘籍。
温渺注意到有个迎面走来的人正喃喃自语着什么,眼珠子不断翻动着,打量其余的过路人,神态也透着一股隐隐的疯狂。
温渺和他对视上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然而那人却忽然朝她冲过来。
随着他扑近,温渺也听清了他喃喃自语的是什么。
“师尊,师尊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师尊,师尊我错了..…”
温渺正想闪身躲开,刘富贵已经先手抓着她往后退,而凌雨也在同一时间抬脚将人踢飞了出去。
他这一脚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那人嘭得一声巨响,砸上那座半塌的老房子,破旧的墙壁又哗哗啦啦地倒了一半。
两桌人被这动静吓得齐齐一抖,看到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又扫了他们一眼,竟是没多计较,仿若无事发生般继续小声交谈。
温渺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要打架呢。”
凌雨道:“这条街上的邪修欺软怕硬,不会轻易与人争斗。”
金不收沉思一番,才道:“方才那人身上穿着的,好像是琅华辖内某个仙门的衣裳,似乎还不是什么小仙门……”
刘富贵也说:“是叛出师门的修士。”
温渺不禁叹惋:“居然弃明投暗,好可惜。”
凌雨带着她继续往前,并说道:"露城中最多的,便是这类可惜人。"
他话里有几分感慨,却听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温渺心想,或许是可惜那人拜入山门,却误入歧途吧。毕竟仙门修士虽然要听从门派差遣,但也相应会得到许多。
寻常散修大都是天资不佳,才不能拜入仙门的。
之前几次也能看出,凌雨的修为并不高,只是意外比常人抗打。
要是他加入一个好的仙门,修为至少比如今要更上几层。
金不收道:“人心如此,总是难以满足,药修中也有不少人为了成仙,什么法子都敢试,吃药吃死的我十只手都数不过来。”修仙修仙,话是这么说,但谁见过真能白日飞升的。
温渺好奇道:“真有能成仙的吗?”
“做鬼都没门。”金不收说话直白得很。“想当神仙,吃药不如上吊。”人会为了各种或好或坏的欲望,主动亦或是被逼无奈走入歧途,修士也是如此。坚守道心圆融,在修士入门的心法中排在第一列,最基本的道理,往往又是最难得。说着,金不收看向凌雨,提醒他:“你不是要借花榜找妹妹,怎么还要与我们同行?”
在米店里的时候,温渺便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事情,如今金不收一说,她便猛地想起来了,忙问他:“你不是将家产变卖,尽数用来寻找你妹妹……”一路上他还穷到给酒楼客栈奏乐换取路费,怎么在米店的时候又二话不说掏出一锭金子?
凌雨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我将翦花变卖了。”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背着的琴袋。“这只是寻常阮琴。”
"翦花不是家传法宝吗?"
凌雨无所谓道:“可以赎回来,眼下有比一件死物更值得我在意的事。”温渺知道他说的是妹妹,只好道:“也是,能找回你妹妹才是最紧要的。”
她本来想说温朗的事若能解决,日后也愿意帮助他赎琴。但转念 想,荐微那儿还欠了一千两呢,承诺的兑现遥遥无期,还不如暂且不要夸下海口。凌雨问:“你已经到了露城,接下来,想要如何找到凶手?”
金不收接话:“没听她说吗?偷账本。偷之前可要知会我一声,我好躲远些,免得你被打死还溅我一身血。”
刘富贵微微皱眉,提醒她:“注意口德。”
凌雨笑得冰冷,说:“嘴这么欠,若是遇上西陵砚,谁先溅上一身血还未必。”
金不收不以为然:"我运气好得很。"
凌雨:“你最好是。”
温渺听得叹气,金不收的性子,也还好没有跟她哥关在一个大牢,不然温朗关进去半个时辰,两人便已经骂得口干舌燥。刘富贵扫了眼四周的景象,说:“继续往前吧,找到花榜的位置,再考虑接下来如何做。”
凌雨:“继续往前走,最繁华之地,是花榜的至高所在。”温渺犹豫片刻,问:“包括西陵砚,也在那处吗?”“听闻他行踪不定,时常不在城中。”温渺长舒一口气。“那便好。”金不收不说话,也跟着松了口气。
随着他们深入露城,温渺才发现,刚进城的时候遇上的怪人已经算好的了。越往后走,那些神志不清,乱喊乱叫,在街上大肆宣扬异端邪说的人越来越多。
露城中繁华与破败往往只有
一墙之隔,一边是锣鼓喧天,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另一边又可能在哀嚎惨叫,打得血肉横飞。更诡异的是,露城里种了很多花。如今正是冬日,有各式各样的梅花不说,还能看到许多盛放的山茶。
这些炫目至极的花朵,在这座充斥着阴杰与血腥的城中,像是那些随处可见的血渍一般,美丽中又平添了诡魅。
而且温渺发现那些花开得极好,没有被人折损过的痕迹。
连街边的墙上都有刀痕爪印,有些更是坍塌一片,这些花为什么能相安无事?
温渺正想问呢,听到小巷那边似乎有女子痛苦的呻吟声,她扭头正待仔细去看,那声音又好像变得愉悦起来了,紧接着,呻 吟甚至变成了笑声。
意识到了什么,温渺连忙将头扭回去,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大白日的,一眼也足够看得清楚。
那两人抵着墙,在做床榻上的那档子事,做得旁若无人,喊得肆无忌惮。
刘富贵一本正经道:“许多邪术修炼以后,会令人狂情放纵,难以自抑。多是变得嗜杀好斗,还有的,便如你方才所见。”
温渺红着脸说:“我没怎么看见……”
金不收见凌雨面色如常,对温渺意有所指地说:“看来你这位好友,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了。”凌雨不耐道:“猪狗般的东西,金大夫想要细看大可以折返回去。”
温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如此针锋相对,忙站到凌雨身侧将话岔开。“快到了吗?你说的地方在哪儿?”凌雨与她说话,语气才软了几分。“快了,再过一条街便是。”说着一行人便继续往前走,结果本来过一条街便到,中间遇上有邪修争斗,打得堪称是天地色变。
温渺他们还没走过去,便能感受到脚底的大地仿佛在震动,远处不断传来轰隆的响声,也不知是路被砸出了大坑还是又有房屋瓦舍遭殃,那股四溢的魔气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凌雨皱起眉,正要带他们绕路,却又停下脚步,对温渺道:“我有些事要先走一步,晚些我会回来寻你。”
温渺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便看着凌雨快步走了。待他走远,刘富贵看向温渺,面色严肃。“你要当心此人。”金不收也说:“修为这么差,又对露城如此熟悉,难说他不是花榜的根。”温渺问:"什么是‘根'?"
混迹仙门辖地,为花榜刺探情报,从仙门密令到街头巷尾的杂谈,这便足根。当花榜的根,不需要多高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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