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寡妇当年奉父母之命,行媒妁之言,嫁给一个未能如期归家亲自与她拜堂的读书人。
岂料再收到有关丈夫的音讯,便是他客死异乡的消息。
自兹,她成了李家的寡妇,人称李寡妇。
守了多年寡,忽闻从未曾谋面的死鬼丈夫诈尸即将还乡,她竟一病不起。
将死之际,她蓦然醒悟,之前他当死人,她是未亡人。如今他不死,就得她亡,命中注定她无法与配偶共存于世。
这是什么天选之寡妇命?
她差不多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偏偏这最后的一口气,迟迟不断。
照理说,这种情况是有心愿未了。
啥心愿啊?她咋不晓得?
有着丰富的送亲友往生经验的婆母,自诩洞察世事:“你呀,你啊,硬撑着不肯咽气,见他一面又如何,白受恁大罪,何苦?
等我儿回来,我一定让他给你上柱香。
你安心走罢。”
李寡妇不信。
区区一个丈夫而已,耽误她投胎?他没有这么重的份量。
长得又没她的奸夫俊——全村凡是见过她相公的村民,都说他远没她的奸夫俊。只有她婆母亲咬定自己亲生儿子是全村最俊的仔,考虑到婆母的亲娘滤镜太厚,此说法全无可信度,不予采纳。
是的,李寡妇有奸夫,当然,名不副实,徒有其名。
没有桃色绯闻的寡妇,必定是丑得让普罗大众失去了造黄谣的兴趣。
李寡妇自认没丑到这份儿上。
有鉴于此,有个名义上的奸夫,不值得骄傲,也不至于自卑。
尽管婆母平素没事儿就反反复复地告诫儿媳:“嫁了人,相公就是你的夫,你的君,你的天。他人不在,你是替他孝顺我。
他不要你,世上就没有你的存身之处,死了你只能做孤魂野鬼。”
李寡妇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心里还是没办法把相公当回事。
不管他以前是死人,还是此时在异乡活蹦乱跳的活人。
不光是因他人丑。
她与他没有生死之约,不见他,不至于死不瞑目。
她不恨他,待从没见过的人,何来爱恨?
可毕竟她因他而守寡受苦难,对他的厌恶,大约源自于她本心厚积的鄙视演化而来罢。
至多还有一些好奇。
好奇她为其守了多年寡之亡夫其人,长了副多贱的模样。还有万年单身狗突然被告知即将要直面空降的配偶,那种意料之外的好奇。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临死有些遗憾实属正常,她不觉得她有耽误投胎的心愿。
虽然她不是那么急于投胎,但任何妨碍她投胎吉时的心愿,她都放得下。
李寡妇不信她吊着一口气不散,只为见一个普男,她瞧瞧婆母,嗯,还大有可能是丑男。
那么,她最后这口气,为什么它就不断呢?
她想了好久,百思不得其解。
炕头盘腿坐着一位老妪。
因着五感衰退得厉害,精神涣散,视物模糊,然而不消李寡妇费神去瞧老妪的面容,也晓得那是谁。家里除却她婆母,再没旁的大活人。
近两日李寡妇出现了幻觉,觉着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的婆母,竟有些慈眉善目。
不过近些日子婆母确实兴奋过头,满脸纵横的褶皱里透出的欣慰与欢喜,一日盛过一日,李寡妇眼神儿不济,看是看不清,却听得见那些老褶子挤出来的欢叫声。
李寡妇醒着的时候,总能听到婆母喜不自胜地与她分享:“我儿要回乡喽。”
因独子生还,处于亢奋状态中的婆母,全然不顾儿媳妇的漠然,自说自话,“我儿回来,还领着我的孙儿们。”
“我有俩孙儿哦,李家祖宗保佑,他们都长大立住,也能顶立门户了。
他们长这么大,我都还没见过,指定跟他爹一样俊。
我老李家后继有人啰。”
“你要是实在想见我孙儿,我跟他们说说,你给他们的娘腾了位,回头让他们给你上柱香。看吧,叫你退让一步当小妾多明智,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还跟我往死里闹,白眼狼!
又不是年轻小媳妇,离了李家还能再嫁,你走出李家门,就死路一条。”
“你高兴死了吧,临了临了有了儿子,也是有后的人了。
我没休了你,没有把你撵出李家,如今你有夫有儿,这辈子算是圆满了,你闭眼该走就走罢。”
婆母沙哑的说话声,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像无数只无头苍蝇乱飞乱撞,嗡嗡嗡,嗡嗡嗡,无休无止,搅得李寡妇睡不踏实,又养不足精神醒过来。
李寡妇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又一觉醒来婆母还在絮叨:“……我孙儿专心念书,等考上秀才,有了功名,我老李家就成读书人家书香门第。
能进老李家家门,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
人在病中,情绪不稳,烦躁易怒,李寡妇耳根不得清净,更是心浮气躁。
她烦不胜烦,用积攒了半天的丹田之气道:“感谢老李家祖宗十八代。”
“你倒识相。”婆母满是骄傲又得意的声调,细细去听还是能分辨出当中赞许的意味。
只是李寡妇的致谢,并没有终结婆母强烈的倾诉欲望。
“人呐,得惜福。”历经半生沧桑的婆母感慨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吃了老李家二三十年的米,蛋都没给老李家生出一只,如今更是沾老李家的光,有了后人。”
李寡妇无奈地叹息,默念:“不听不听,耗子念经。”
“这两天我儿他们该动身上路了,我得给祖宗磕个头,求祖宗保佑我儿他们一路平安。”已入魔障的婆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炕边蹭下去,翻箱倒柜地找唵吧香,一壁厢依旧念自己的经:“老李家的恩德,这辈子你是偿还不清了。
万般皆是命,人怎能不信命?
你是个无福无寿的轻薄命,待死后去阴曹地府,记得多保佑老李家的子孙,有享不尽的福,花不完的银钱。这本是你的本份,你万不可懈怠,阎王爷看你有良心,兴许叫你投个好胎。”
婆母点香、拈香、插香,下跪、叩头、起身。
线香顶端的青烟,被受到扰动的空气打得东倒西歪,再丝丝缕缕地弥散在空气中。
劣质唵吧香释放的烟味,呛得肺经亏虚的李寡妇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一阵。
炕沿放着个婆母端来的豁口破碗,李寡妇口渴得嗓子眼火烧火燎,却苦于手软,怕洒湿被褥也不端碗,只侧身歪头喝了两口碗里浑浊的稀粥,缓了渴意,便再没力气撑住侧卧的半边身子,重重躺倒。
婆母收了破碗,将磨得起了毛边的沾泥老布鞋一蹬,又坐上炕头闲扯:“你公爹走的时候你相公还小,我们娘俩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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