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沈者霉。若欲见人,今夜亥时之前,花沈二人,必有一人离开此地。
纸条上写着一行歪仄小字,一撇一捺,极丑。
屋内干净整洁,被褥斜斜掀开一角,地上还有一双软底绣鞋。
看来主人是在睡下之后被人劫走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娘不见的?”
花似雪本想问这句话,但她没有没有问出来。冷静一想,娘定是刚被劫走不久,若是小姑娘发现了,断然没有拖着不说的道理。
“你是怎么发现我娘不见的?”
小美人道:“当然是用用眼睛发现的,不然用什么发现?用鼻子去闻吗?”
花似雪已习惯她唠唠叨叨地说话。
小美人说完后,才道:“我听见窗子响了一下子,待我去看时,就瞧见一个人影从屋后窜出去了。”
她叹气道:“那人的轻功虽不怎么样,却也比乌龟快一点,我本来想追上去的,但又怕他有同伙,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对付得了几个大男人呢!”
沈愁绝已穿好衣服,墨发以木簪高束在身后。
额前碎发多日未修剪,浅浅遮住了眼睛,宛似一片遮星的乌云。
纸是白色的,花似雪的脸比纸更白。
她本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够和沈愁绝过上平淡安宁的生活,却没想到,他竟是名震江湖的“无情判官”。
她虽未曾入江湖,却也知道,一朝入了江湖,一辈子都是江湖人。
江湖是人情世故,江湖是刀光剑影,江湖是美酒名马。
没有人,没有刀,没有酒,没有马,怎么能叫江湖呢?
在江湖中,成名并非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以剑出名,那么,全天下千千万的剑客都会不远千里赶来找你决斗,因为若能杀了你,他们便能一战成名,名满江湖。
但身在江湖中人,又有哪一个不想成名?
沈愁绝不想,他只愿用手中剑,斩尽天下恶。
你杀人,就一定会有人来杀你。
他杀的人很多,所以来杀他的人也很多。
这个“杀”不一定是用刀去砍人,用剑去刺人。
这种杀人是最痛快的一种杀法,另一种杀,就是被杀的人不得安宁,永远活在恐惧中。
恐惧比死亡还让人难受。
花似雪很恐惧,她只有娘一个亲人。娘辛苦将她拉扯大,她怎能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她忽然又想到温玉山说过的话:“我的人生里,有许多东西比感情更重要,比如责任,比如人命。”
她不得不承认,温玉山是对的。
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人命,也比爱情重要。何况,那是她娘。
她暗暗做了决定,却不知如何跟沈愁绝说。
平心而论,她与沈愁绝相识虽不长,但她却是真心欢喜他,崇拜他。
和他在一起时,她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归宿感。
在他面前,她可以不自卑,也不必克制,更不必想如何才能配得上他。她完全自由,完全可以做自己,却不必担心他嘲笑他,看不上他。
他们是平等的。
她还没有说话,沈愁绝先说了。
他只说了两个字:“我走。”
花似雪拉住他的手,惊愕:“你去哪里?”
他垂下眸子,睫毛遮住了又黑吗,又冷的眸子:“我去找人。”
花似雪道:“我自己会去,你留在这里,安心养伤。”
说完,她对小美人道:“劳烦你留下照顾他,好么?”
小美人大眼睛忽闪忽闪:“那是当然的啰!”
花似雪看了沈愁绝一眼,狠下心就走——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甚至没有被温玉山放弃时难过,只不过有些失落罢了。
经历过那些事,她已明白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生道理:没有男人,并不会死。
此刻,她更多的是担心,恐惧。
她必须尽快找到娘,若是娘出了事,她一辈子都难以安心!
她还未走出门槛,就被人抓住了手。
这只手干燥却温暖,手心里凝着一层薄薄的老茧,有几分磨人。
这只手当然不会是小美人的。
这只手当然是沈愁绝的。
屋外是黑夜。
黑夜的意思,就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黎明前的一段黑夜,通常是最黑的时候。
花似雪望着屋外,连月色也变得惨淡起来。
身后传来沈愁绝柔和的声音,他先说了四个字:“我明白你。”之后又补充道:“我和你都离开,各自去找人。”
曾经有个聪明人说:“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他这一句“我明白你”就已足够。
两个人都走了。
小美人呆呆看着他们走出院门,忽然跺了跺脚:“说相爱就相爱,说分开就分开,为什么不像话本子里写的就算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也不分开的爱情?把爱情当儿戏,真是可恶咧!”
说着,她竟然哇地一声哭出来:“话本子都是骗人的,我找不到一辈子都爱我的男人了……呜哇哇哇……”
02
天光初亮,万物朦胧。
花似雪行走在山道间,手中一根粗木点地,免得不小心掉进坑中。
花似雪并不喜欢走山路。
山中草木繁茂,地上碎叶、树枝横斜,也许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踩空,掉进坑里,或滚下山坡。
山坡上有屎。
马屎,人屎,东一坨,西一坨,风干之后臭味一阵阵扑来。
到得夏季时,山中还有数不清的细小蚊子,一堆堆地徘徊在草木下,令人苦不堪言。
就算是江湖中的女侠,也不爱走山路的。
花似雪并不是去找人,而是离开这座村庄,需要走过这一条山路。
她出门之时又捡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意思大概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只要她乖乖离开村子,并且永生不和沈愁绝见面,她娘就会毫发无损的回来。
她用粗木拐杖探路,小心翼翼往山下走,将将走到山脚下时,花似雪看见一个人,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
那男人穿一身棕色劲装,背脊宽厚,双手垂在大腿两侧,目光一丝不苟,瞧起来气质很特别。
他像一株白杨树般站在原地,花似雪绕他她走。
“姑娘。”他直愣愣喊一声。
花似雪扭头看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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