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后门,吵吵闹闹满是油烟味夜宵摊的大街人声鼎沸。时不时有流浪猫从街角窜出来,在垃圾桶拖一个鱼头溜走。
两人挑选了一家名叫“三个同学”的炭烤牛蛙店。
“哟,这是刚下战场,跑我这儿来满血复活了?”店主老杨,理大毕业的前辈,拎着一打啤酒过来,看到时蔓和韩琳又有不同程度的挂彩。韩琳是胳膊青紫,时蔓则是衣服上有鞋印和血迹,手上有创口贴——被玻璃割破了。
“我说你俩跟斗鸡似的一言不合就打架,怎么就还偏偏喜欢凑一起呢?”老杨问。
“给你做生意还不乐意?”韩琳咬掉一个啤酒盖,“我们是文化人。”
老杨心想你这话连鬼都不信,“乐意乐意,就一条规矩,不准再打架了,OK?”老杨伸出两指头做了个“I am watching you”的姿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主要是有心理阴影——时蔓还好,勉强算个正常人,但韩琳是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闹最凶的那次,也是在这儿吃饭,时蔓抓到一男的,说对方趁夜色模糊摸了她的胸。男的辩解说他只是转身时不小心碰了下,根本不是故意的。时蔓这下犹疑了。她犹豫的样子让韩琳非常鄙夷。于是这位大姐瞥一眼时蔓,傲慢说了声“废物”,转身拎着酒瓶子敲到那男生的头上。
哐当一声,如同水滴溅入油锅,吃饭人群立即炸开。男方五个朋友立刻起身。而韩琳以一敌六进入战场。时蔓本意是去拉架,但也莫名其妙变成帮忙。
从理论上讲,二打六是打不赢的。老杨拿着灭火器冲进战场,才制止这场骚乱。
韩琳一个人吸引了四个人的火力,她有点技术,只有胳膊被酒瓶割伤。时蔓伤得少,但鼻梁还是差点被打歪了。
然后一群人被扭送派出所。经过警察核实现场监控,那个男生的确只是一不小心碰了时蔓一下。这就反转了,时蔓和韩琳属于诬陷良家妇男,并造成人家脑瓜子受伤流血。
但由于伤势更惨重的是韩琳和时蔓,因此那几个人也同意私下和解。然后警察就送韩琳和时蔓去医院。再然后,姚成柱跑过来把两人教训一番。
当时出于羞愧,谁也说不出口打架原因。而等到时蔓意识到应该解释时,别人也不会相信了,只会觉得她和韩琳由于争抢名额而大打出手。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时蔓和韩琳的确是互不搭理的竞争关系。在这件事发生后,她们的关系也没改善多少,这更让众人觉得自己的揣测是对的。
“喝几瓶?”韩琳给时蔓倒酒。
“一瓶。”
“废物。”
“你再废两句,信不信我把你嘴给缝上?”时蔓啪一声放下杯子。
“你有现在说话这利索劲儿,还会被辛易北牵着鼻子走?”韩琳反问。
时蔓闭了嘴,盯着她不吭声。
老杨把牛蛙锅端上来,拿了两瓶王老吉,“泄泄火,有话好好说。老实吃完这顿饭,给你俩打九折。”他觉得自己也是受虐特质,明知这俩妖怪经常作妖,还喜欢过来凑热闹,得劲儿。
时蔓没说话。韩琳掰开筷子递到她手里,又给她倒水洗杯盘,跟伺候大爷似的。
“你怎么知道?”时蔓问。
“刚问了老姚。他够狠啊,胳膊给我掐青了。”她说的是在实验室劝架时候。这几年很少动手,她手生,打架没感觉了。
“就你细皮嫩肉。你说你干嘛要把辛睿带过来?”
“谁知道你收了老板的儿子当小弟?蠢得要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说得轻巧,我能拒绝吗?”时蔓气得一口喝完啤酒。
“你可以。”韩琳一本正经地说。
时蔓愣住了。她一动不动看着韩琳,直到看得眼睛酸疼。
“你把后果想得太严重。拒绝了,她能把你怎样?冲动一把,踏出安全区,看看外面的世界才知道你的能力有多大。丫的劝我退学说得头头是道,到你自己这里,稀巴烂。”
时蔓没有料到韩琳会说“安全区”这个词。她想要的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感。她就像一只蜗牛,将家当全部背在身上,负重前行。
一时触动后,时蔓转开视线,“我没有你那样的资本。”
她跟韩琳不一样。在科研这条道路上,韩琳是天赋型选手,她曾经辍学,却又在复学后连跳三级,高考进入理大的少年天才班,本硕连读跟坐火箭一样,二十岁毕业,马不停蹄继续读博士,今年不过二十一岁。
而时蔓是小镇做题家型选手,升学靠的是题海战术。她也聪明,否则不会在高考中杀出一条血路,但是聪明人也有很多。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上万个时蔓,那么鲜少有一个韩琳。
时蔓拎起第二瓶啤酒,立马就被韩琳夺过去。“想醉了让我背回去?没门。”她又丢出来一个U盘,“拿着。”
“什么?”
“我的研究资料。”韩琳给自己倒酒,顺便把牛蛙腿肉全部夹得扔到时蔓碗里,“要是两年出不了论文,你就等着被我鄙视吧。”
她们俩都研究冷泉生态。冷泉,是海底天然气渗漏,有着极其独特的生态群落。
时蔓看着她没动。
“我这次是回来退学的。”韩琳终于说到重点。
……
初夏的夜晚,还很长。
辛易北从击剑馆出来,路过广场,正好见到汉服社在搞活动。一个瘦高漂亮的女孩穿着唐装发传单,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连辛易北的队友都跑去拍照。而另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则尴尬地站在几米之外,也在发传单,却鲜有人问津。
辛易北本已离开,但注意到那个女孩后,脚步一顿,又转回来问她要传单。
女孩子一愣,立即欢快起来,连忙介绍起汉服社即将举办的大唐夜游活动,她将介绍词背得特别流畅,末了又说,“我穿的就是唐装——不过,你还是看我朋友吧,哈哈哈。我这身有点像李逵男扮女装。”她尽量大度地自嘲,显得毫不在意。反正大家都说她长得像李逵。
“很好看。”辛易北说。
女孩子一愣,眼睛像星星一样亮起来,红着脸雀跃地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辛易北温言道:“你可以多给我几张海报。”她肯定是得发完海报才完事儿。
因为辛易北出众的外形,社团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包括那个漂亮搭档。女孩子开心又紧张,赶紧数出十张递给他。“嗯嗯,你可以拿给同学!”
“谢谢。”辛易北接过海报,转身离开。
出了学校,辛易北路过热闹的“三个同学”炭火牛蛙店,直接回对面的原教职工小区。
这里是很多年的老小区,层高才五楼,红色砖墙非常复古,但由于是最好的学区房,房价不便宜。
三楼,辛易北洗漱完,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任由发梢慢慢滴水。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拉上窗帘,恰好遮住楼下墙外路边吃饭的时蔓和韩琳。
手机响了,是丛娣的跨国电话。这已经是第三个电话。他不接,丛娣是不会放弃的。
接通电话,丛娣完全没有意识到是否应该关心儿子受伤情况,一开口就是习惯教训,“恭喜你,又让我丢脸了。”
辛易北沉默半晌,“说完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虽然也看不惯辛睿,但他好歹在老实拿科研奖项,而你呢?在击剑场浪费时间。说句实话,你拿的那些奖牌……”丛娣委婉地问,“如果真有优秀选手参加,你还会得奖?”
辛易北看着镜子里自己肩膀上的膏药,刺眼极了。他气极反笑,“你真这么想?”
丛娣听出儿子语气里的情绪,改口道,“做人要有抗压能力,你一直这么脆弱,这辈子废了。”
空气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会听得到。
丛娣许久都没有等到儿子的回答,便换了话题。在她看来,换话题就是妥协,辛易北应该领情。“给你解释的机会,为什么打架?”
因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辛易北却不想解释,他本意维护的母亲,压根不在乎他,于是直接挂掉电话。
辛易北拿着医疗包,到浴室里给自己上药。
比赛挣钱,是第一步。搬出家门,是第二步。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充实自己的羽翼,离开牢笼。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拿到大学文凭。但是也做好了肄业准备。他会为自己挣到足够的钱,重新去学喜欢的专业,重新开始人生。这一切,越快越好。
而另一边,听着电话那边的嘟嘟声,丛娣慢慢放下手机,看向窗外的夜色。此刻,已经是德国深夜。
从吃糠咽菜的贫困县走出来,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丛娣知道生活的艰辛,所以她自认为没有让儿子受过一分苦。而他还是长歪,让她失望了。
丛娣与辛易北的关系向来不融洽,但她认为自己已经做好母亲的本分,她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给他铺好人生之路。而辛易北却从来不满意。丛娣将此归结为他从小被保姆娇纵惯了。
当然,丛娣也从来没有夸过儿子一句——为什么要夸?夸奖会使人骄傲自大。就算辛易北要建立自信心,他也应该是依靠自己,而不是建立在他人毫无意义的夸奖之上。
丛娣觉得自己的打击型教育是有用的。辛易北自力更生,获得不少击剑以及航模方面的奖项——不过这些兴趣类的小东西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只有接棒科研,才是让人尊敬的正路。
尊敬,是她最为看重的东西。
她叫丛娣,她的名字,是她一辈子都抹不掉的耻辱烙印。
……
夏初的夜晚非常燥热。吃饭的地方更是阵阵热浪。时蔓的头发很快汗湿。
两个人已经一言未发地吃了一刻钟。连在不远处暗暗观察的老杨都觉得惊奇。
“你导师同意你退学了?”时蔓的眼睛已经红了,她认为肯定是被辣的,而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上午就聊完了。反正也没心思读,倒不如工作挣钱。”
时蔓还是伸手拿了第二瓶啤酒。韩琳的视线跟着她的动作,但没有阻止。
“你舅现在怎么样?”时蔓语气平静。
“送戒毒所了。”韩琳示意时蔓碰杯,“你妈呢?”
“你说话说全行不行?听着像骂人。”时蔓不平,“老样子,在老家……又离婚了。”
“第五次?”
“……六。”
韩琳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我发现你每次跟我单独吃饭,当天都会打架挂彩。”
“你还挺得意啊?我一世英名就是被你毁了。”
“你有屁的英名。”
两个人又开始断断续续打嘴仗。
学校里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众人都以为时蔓和韩琳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相容。然而对于时蔓来说不是这样的。一切还得从她大四毕业去支教开始说起。
她去了南方那个偏远山区的小镇。整个小镇不过两千来人,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很快传遍街头巷尾。第二年时蔓的支教快结束时,镇里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开洗头城的男人,被扫黄打非的警察抓进去了。
时蔓很快就见到了回来处理这件事的,那个男人的外甥女,韩琳。
远远看到韩琳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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