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里似乎永远繁华热闹。
桃花苑里似乎永远静谧安宁。
不同于每个人都可以进的琉璃苑,风景更盛琉璃苑的桃花苑属于七大家私人园林,近三百年来唯一走进桃花苑的外姓人是天曌女帝。
那一次,天曌女帝以北渊卫援驰妖渊矿区为筹码,换取了七大家的鼎力支持。
这并不丢人。
千年前大虞太祖高皇帝也曾走进桃花苑,做出过类似交易。
流水的皇朝,铁打的门阀不是虚言。
先人已逝,桃花如故。
唯有繁茂了数千年的老桃树们见证了这里发生的一桩桩见不得光的交易,犹如浓密夜色织就的幕布遮掩了遍野绚烂的桃花。
深夜,桃花苑里黑漆漆,唯有河畔一间小庭院里亮着灯光。
不一时灯光熄灭,六辆马车以不同方向驶离小庭院,各自向桃花苑外而去。
一辆车上,燕飞惊望着窗外黑沉沉的桃花林,鼻息间用力呼气似乎想呼出心中块垒,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
忽然记起一条族籍记载。
第三次天地大劫之后仙秦皇朝分崩离析,天下动荡人人自危。
那时的七家只是中等世家,为抱团取暖七家族长在此地结拜为异姓兄弟。
之所以选在这里,是效仿上古三圣桃园结义。
从那之后,多少豪族门阀消失在时间长河,七个中等世家却一步步成为顶级门阀,被世人尊称为七大家屹立万年而不倒。
靠的是什么?
团结。
如果团结不再,七大家也会如曾经显赫一时的豪族门阀一样被逐個击破。
道理好说,事难做。
燕飞惊默默叹了口气。
如今,团结已距离七大家越来越远了。
犹如一个偌大风筝飘在七大家头顶上空挡住了毒辣阳光,可稍有不慎,线就断了。
今晚桃园会由魏氏族长魏冉发起,诸位族长走进小庭院里才知道,魏冉并没有通知齐家。
会上魏冉虽未明说五位族长也听得懂,魏家怀疑魏少秋被下药是齐家所为。
其实,六家都这么认为。
这也是齐家不便参会的原因。
如此卑劣手段搅黄燕魏两家联姻,齐不扬死也不会承认,参会就是一场骂战。
证据肯定拿不到,即便拿到又如何?
还能开战吗。
然而此事并非魏冉召集桃园会的主题,陛下留给七大家一张东魔边贸市籍才是更重要的议题。
魏冉的本意是六家合营,甩开齐家,变向作为一种惩罚。
五位族长原则上是同意的,但具体却难以实施。
七大家数千年联姻,彼此早已水乳交融,六家合营、甩掉齐家之事根本瞒不过齐家。
到那时,占理的反而是齐家,齐不扬那老头儿就要拍桌子骂人了。
再者,六家在分营项目上分歧也大,谁都想要利益大的那一块,谁都不肯吃一点亏,最终六家合营方案难以达成一致。
一场桃园会在六位族长沉默中散会。
燕飞惊知道,比这更糟的还在后面。
六家合营无法达成一致,三家合营更不用想,就极有可能出现一家独营的局面。
这一家是谁家?
齐家。
如果一家独营,这一家只能是齐家。
秦燕楚三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块肥肉被赵魏韩三家中的某一家独吞,反之亦然,哪怕实际上是三家合营。
齐家独营,也会每年拿出部分利润分给其余六家,但终究齐家拿大头。
恶不恶心?
燕飞惊有种吃苍蝇的感觉。
很恶心。
却没办法。
就像掉进了泥潭,预见到了结果也无能为力。
他如此,秦师玑、楚元贞、魏冉、韩天正、赵左宗俱是如此。
只能眼睁睁看着齐不扬翘着胡子笑。
哪怕老匹夫刚刚做了一件缺德带冒烟的事。
“唉……!”
燕飞惊重重叹息,感觉鱼尾纹更深了几分。
马车离开桃花苑,一路穿街过巷回到西四环燕府别院。
燕飞惊前脚刚踏进小女儿的闺房院,就听到燕香泥凄厉的哭嚎。
“我要出家,我就要出家!”
“我这辈子不嫁人,我要当道姑,我就要当道姑!”
“不让我出家我就上吊!”
“谁也拦不住我!”
燕飞惊脑海里“嗡”地一声,脚步都有些踉跄起来,狠狠跺脚:“造孽啊!”
哪里是生了个女儿,这是生了个冤家!
燕家女出家当道姑?
传出去丢不丢死个人!
‘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玩意!’
听到夫人边哭边劝,“香泥啊,你要是出家让娘可怎么活啊!”
燕飞惊更是欲哭无泪。
来到堂中,他甚至没敢进屋,深知自己若露面香泥那丫头作的更欢。
沉着脸枯坐,耳中听着大女儿和夫人苦劝,小女儿一声比一声高的“要上吊”,心里愈发烦闷。
燕飞惊干脆起身出堂,来个眼不见心不
烦。
走到院中却被大女儿叫住。
“父亲!”
燕香淇快步出堂来到父亲身旁,低声道:“要不、就随了她心愿吧。”
“这怎么行!”燕飞惊气得狠狠跺脚,“香泥若出家,我燕家的脸都丢尽了!”
燕香淇显得很镇静,摇头道:“没那么糟,香泥小孩子心性,出家也是一时的。”
燕飞惊蹙了蹙眉,“何以见得是一时?”
“父亲想想,香泥出家只做道姑却不是做尼姑是为什么?”燕香淇绷嘴微笑。
燕飞惊立刻懂了,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摇头。
做尼姑要剃度脑袋光溜溜,做道姑就不用剪头发。
还是爱美。
既然爱美,道姑还能当几天?
香淇说得对。
小女儿不过是小孩子一时耍脾气,吃斋念经、夜伴孤灯,用不了几天就自己跑回来了。
这时候与她硬较劲,说不定真来个上吊反而害了香泥。
没办法,这就是自己养的女儿,从小被娇惯的太甚,一点不随心也不行。
燕飞惊哭笑不得,“找一家道观让她出家吧,过几日我去接她。”
保密之事就不用嘱咐了。
大女儿做事沉稳自然会想到。
转身要走又被燕香淇叫住,“父亲,今日我见了顾淮。”
燕飞惊疑惑看着大女儿,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请顾淮帮忙为燕家单独要一份东魔边贸市籍。”燕香淇低声道。
“嘶!”
燕飞惊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也瞪大了几分,一时沉吟着不说话。
他虽不在内阁为相也相差无几,朝廷一举一动皆在眼中。
东魔想开边市由来已久,大虞对东魔特有物产也垂涎已久。
之所以拖到今日是因为东魔特产虽能提升大虞军力,但需要大量玄晶做支撑。
在眼下玄晶矿藏越来越少的情况下,朝廷拿不出那么多玄晶,换购来东魔特产也只能压在仓库里。
年假期间,陛下突然命内阁加快与东魔谈判进度,短短数日就达成了协定。
此举背后大有深意。
大虞境内没有新发现的矿藏,北妖渊里什么情况,七大家比谁都清楚。
七家都不明白,当今陛下从哪里变出了大量玄晶?
但无论如何,陛下与严相主导东魔边贸,也把监察权给了镇抚司,说明大虞要为大规模战事做物资准备了。
发财的机会来了!
故此东魔边贸市籍才是香饽饽。
五份市籍,内务府代表陛下,户部归严相,留给五军都督府和七大家各一份是惯例。
顾淮手里还有一份。
如果说天下有一个人能把这一份市籍送给燕家,这个人非顾淮莫属。
严相也不行。
那老头儿毕生夙愿就是遏制七大家,李隆观、叶临秋、宫若潮等等寒门子弟能够站在朝堂之上就是老头儿多年努力的结果。
这也是严东楼能当二十年首辅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遏制七大家符合陛下的利益。
在分给七大家该拿的部分之后,再单独给一张市籍,那老头儿死都不会同意。
香淇却找到了顾淮试图为娘家出一份大力。
燕飞惊打量着大女儿,面色沉静心里十分激动。
七大家联姻数千年又各自独立,为保持家族独立性对女儿自幼灌输“嫁夫从夫”的理念。
七家各项产业事务中也极少让女人参与,防止女人偏向娘家。
从原则上来说,燕飞惊应该批评大女儿。
即便是能要来市籍也该给齐家要!
可是,这话如今他说不出口,有的只有欣慰和赞赏。
近百年来燕家没有什么极其出色的子弟涌现,加之与魏家内斗损失了大量利益,如今在七大家中燕家实力最弱。
这也是燕飞惊最忧心的地方。
可又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生。
如果香淇真能通过顾淮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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