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快按之下，急促的铃声在护士站响起。很快，便有一个中年护士推门进来问：“二床，怎么了？”
然而话没说完，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满地狼藉，尿壶翻倒，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男人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右手按着胸口，裤脚肉眼可见地湿了一片。而病床上的病人则满面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分不清是快死了还是要吃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护士惊呼。
“……”
胸口好似被人用铁锤用力凿击，苏勤书眼前还闪着不受控制的金花。
但他并不想坐视这种尴尬场面继续，毕竟这并不是他计划中要出现的画面。
因此，勉强缓过劲、扶着床头柜站起身来，他便又忍痛解释道：“没事，是我不小心没拿稳，摔了一跤，吓到我哥了。”
说着，又作势回头确认了一眼赵逢根的情况。
那眼神分明飞快撇开，一副避之不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却依然温和客气，满是“兄友弟恭”的温情：“你看方不方便先叫医生过来，给我哥检查一下？他情绪容易激动，刚这么一吓，怕刺激到他。”
只是摔个尿壶就能把眼前人高马大的壮汉“吓”成这样，那护士从表情到心理都明摆着不信。
无奈中心医院双人病房出了名的隔音效果极佳，她刚才在护士站也没听出什么名堂，病人不肯说，她当然也不好再问，故而还是出去先叫来了医生。
趁着这个空档，苏勤书飞快把隔断两张病床的布帘拉开，又转身去卫生间洗了个干净拖布，硬是赶在医生过来之前把地面清理干净。
而从始至终，病房里的两人都没再正面说过一句话。
医生为赵逢根做了检查。
测过血压，又查看了瞳孔反应，脸色变得愈发凝重。尤其看他还是一副气没消的样子，不禁语气严肃地发出警告：“赵逢根同志，请你务必不要太高估自己的身体！”
“中度脑震荡伴随轻微颅内压升高，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剧烈波动，你刚才的行为很可能导致脑血管痉挛，加重脑水肿，这不是闹着玩的，”医生说，“万一导致继发性出血，留下后遗症、或者有更严重的情况，到时候害的只有你自己——还有一直照顾你，牵挂你，事事为你考虑的家人。”
听他提起“家人”，想起家里孤苦伶仃的老母，赵逢根脸上愤愤不平的表情总算蔫巴了几分。
结果眼角余光一瞥，罪魁祸首还搁角落里站着呢。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轻轻一撞，又几乎同时飞快掠开。医生前脚刚走，苏勤书后脚也拎起空饭盒、追在医生后面离开，走的时候，连半个字都没留下。
赵逢根却不觉得怎么，反倒松了口气，这祸害走了也好。
只有听说消息赶回来的齐峰长吁短叹，不知道是叹自己脚底抹油错过了好戏，还是叹自己没能为这对兄弟劝架，错手放了妹妹的好姻缘。
赵逢根看他那副失望的样子，心下不免嗤笑，想说你们两兄妹看中的都是些什么人。
但转念一想，要是真在人前大张旗鼓挑破了苏勤书是个同/性/恋的事，那和他“兄弟相称”、混迹在一起的自己成什么了？越深想，越后怕，愈发觉得苏勤书用心险恶。
——然后当天晚上，用心险恶的苏勤书就再次给他送来了温暖的晚饭。
赵逢根：“……”
你他娘的是不是下/贱？
他就差没把这话问出来了。
苏勤书却只把那本砖头似的《悲惨世界》搁在床头柜上摊开，见他久久没动筷子，又侧过头来温声提醒了句：“快吃吧，等会儿粥凉了……哥。”
*
沉迷于在人前扮演“二十四孝”好弟弟的苏勤书，和在外人看来身为大哥却不能体恤晚辈、莫名其妙不给人好脸色的赵逢根，组合成了一对堪称诡异的异姓兄弟。
一周时间匆匆过去，医院后园的石子小径上残雪未消。
齐鹃搀着吊着胳膊的齐峰，两兄妹慢悠悠地散着步消食。傍晚的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齐鹃眉眼间那股少女怀春的情热。
“哥，你看小苏同志今天削苹果那手势，又轻又快，皮都不带断的。”
她如今一说话就是“苏同志”、“小苏同志”聊个不停，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听得齐峰老父亲般的心碎成八瓣。
“不像你，削完跟狗啃似的。”
齐鹃笑道，没大没小的跟他打趣：“难怪嫂子要跟你离婚，你真得跟苏同志学学，人家不仅长相好，人也体贴，要真有这种老公……谁舍得离啊？”
齐峰哼了一声，停下脚步，用没受伤的手从棉袄兜里摸出烟盒，叼上一支。
“鹃子啊，现在也没外人，哥给你说句实话。”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烟雾在冷空气中散开，冲妹妹轻叹道：“我看你还是收收心吧。”
“哥已经让人打听过了，这俩人压根不是什么亲兄弟，只是之前都在红星机械厂上班——两个人之间还有点纠纷，闹得很不愉快，结果现在莫名其妙成了亲戚，不用细想这水都有点深。最近王东来下/马的事，你不也知道吗？牵扯出一大堆人。这个小苏同志吧……据说以前经常陪着王东来应酬，还是个管账的，恐怕也有点麻烦，只是现在纪/委那边还没下最后通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齐峰难得的苦口婆心，和气的圆脸蛋上也掺上忧色：“要不是我天天跟政府那批人打交道，人也不可能提醒我这事。一听说我打听的人叫‘苏勤书’，立马让我谨慎点——谨慎点是什么意思，鹃子，不用哥跟你说太明白了吧？”
“何况咱家现在这条件……你找个什么的没有？”
齐鹃听着，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嘴上没应声，挽着他的手却立马松开，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齐峰无奈。
齐鹃比他小了近三十岁，他要是努努力、完全就能生一个她，所以从小到大，他几乎从来没有对这个父母老来得女的宝贝说过一个“不”字。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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