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啼影乱暮天将暗。
偌大的荆州长史府内只有刘寅一家五口外加几个奴婢跪在中庭。台传御史张斌(朝廷派驻各郡督查钱谷的事务官类于财政
部监管
局)带几队衙兵鱼贯而入
沉沉暮色压下来将众人的影子拖长刘寅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隐约听到身后家人强行压抑的啜泣声。
十二名台使仗身(钦差侍卫)身穿郁林白衣腰间跨百炼钢刀一字排开身形如松;王揖站于阶上手持黄麻诏书冷漠的声音在这窒息的长史府中回荡开来:
“门下:
夫《春秋》诛意礼所必惩;《月令》饬法时无或纵。
荆州长史兼南郡太守刘寅本卑门寒士素乏操誉。
承时侥幸遽秉要权。以斗筲之器叨方州之任。
不思报效反行苛酷。妄兴刑狱滥逮士流。
凌轹经术之彦三木横施;摧折清贯之望五听俱废。
致使庠序辍诵谤议腾于道路;仓廪废弛怨嗟遍于闾阎。
岂非专擅福威凌上虐下之验乎?
着即削其一应职守黜留本州补水曹参军之任。
主者告下时速施行。
永明八年七月辛丑(发诏日期)散骑侍郎具官封臣王揖宣。”
诏书末尾还有中书、门下两省负责草拟、审署和下达的几名官员的署押及例行书式如“奉被。诏书如右。”“谨重申闻请可付外施行。”以及天子御画(画字)等。只是在宣读诏敕时这些书式是不念的。
刘寅叩首及地一字一顿:
“臣刘寅谨奉诏。”
王揖将诏书交身边仗身仗身走到刘寅面前刘寅再拜叩首双手接诏高于头顶。王揖神色轻松了许多活动了一下筋骨向张斌道:
“缴印封库这些事儿就交给你了。”
张斌忙躬身说:“大人放心下官办完即刻回报大人。”
王揖手一背:“走喽。”
“下官送大人。”
至此刘寅的妻子儿女再也忍不住了都放声大哭。刘寅则面无表情。
“对了。”王揖停住脚步看向刘寅:
“刘参军我这次乘
船来荆,发现你们这儿航道有点浅,尤其江津渡,泊船都不好泊,听说是上游泥沙越来越多,导致淤积,近期又有河岸坍塌,盗伐岸柳的事儿,你现在做了水曹参军,这就是你分内的事了。
刘寅双袖一合,木然而拜:“卑职领命。
残阳暮鼓沉檐坠,卖花声碎,市声如沸。
王扬双手抱臂,穿行在嘈杂的长街上。陈青珊默默跟在身后。
王扬的脚步很慢,却又极稳,像一叶孤舟缓缓划过潮来潮去的海,潮水在他身前分开,又在他身后合拢。小贩的油锅声、孩童的嬉笑声、酒家的叫卖声、磨镜匠的吆喝声各种声音从他身侧滑过,声声皆过耳,片声不沾身。
临江货栈的货已经被提走了,这个在意料之中,巴东王之前和他打过招呼,说过几天会运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离开货栈后,第二个去的地方是如意楼。结果如意楼正在装修,密道也被堵死,一问才知换了掌柜。萧宝月之前说他做掉色袄这件事之后便算两清,以后她不会再提任何要求,王扬也不用再来她的院子。
王扬当时不太信这句话,现在看来,萧宝月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而换一个说法就是,萧宝月已经过了河,不再需要桥了。这个桥她或许暂时不好动手拆。但要拆一座桥,未必要自己动手
王揖说的那番话有一定迷惑性,很容易降低人的防备。如果王揖心口如一,那对于王扬来说,算是比较顺的情形了。可逆境中需乐观,顺境时当警惕。王揖的话虽顺心,但有一个关键漏洞,就当事不关己的时候,自然可以高高挂起,但在这件事上,王揖是以身入局,相当于在巴东王面前,为王扬的身份打了包票。
他这个包票和谢星涵于王宴上说在义兴郡见过王扬可不一样。谢星涵不是王家人,见过一面,不知底细很正常。但王揖是言之凿凿说见过他,不管王扬说什么他都一概照接,毫无躲闪。
王揖这么做,图利也好,不得已也罢,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一定有足够的理由才能让他去担这个风险。又或许他还觉得,即使他这么做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不管是巴东王,还是王扬,都不会出问题
王扬凝神思索,不自觉地放下手臂,手中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抬起手一看,原本深邃的目光顿时凝滞了一瞬。
是一块芝麻糖。
“很甜的。陈
青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王扬身边,拿着个荷叶包,表情无比认真地“推荐”道。
王扬将芝麻糖放入口中,一笑:“确实很甜。”
陈青珊见王扬笑了,凤眸闪过一丝欣喜,继续从荷包拿糖给王扬吃,王扬道:“一块就够了,我今晚吃大餐,吃这么多糖干嘛?”
“大餐?就是那个鸿门宴?”
王扬笑道:“对,就是那个鸿门宴,不过.鸿门宴也能吃好。”
陈青珊想了想问:“是现在去吗?”
“现在太早,先去一个地方。”
“诶?你不是去南平郡了吗?”柳惔见到王扬,颇觉惊异。
王扬很自然地说:“没走上,我叔父来了。”
柳惔大喜,一把握住王扬手臂,激动道:
“太好了!带我去见令叔父!”随即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失礼,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王扬突然问:“你信我,还是信我叔父?”
柳惔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扬看着柳惔的眼睛:
“我可以救出柳憕,但前提是,你只信我一个人。”
柳惔看着王扬严肃的表情,神色惊疑不定,抓着王扬胳膊的手,一点点松开
暗夜昏灯,小院仄巷。
两个小奴在打扫院落,几个穿着粗麻衣的苦力汉子,正往院里搬家具。
院中站着四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衣服光鲜,腰间皆佩短刀,紧盯房门,眼神很是锐利。
门后,一个穿着长相都很富态的男人,正打量着房中陈设,微微皱眉:
“这儿也太简陋了点,这样,先委屈你暂时住一夜,等明天我给你寻个好宅子。”
刘寅倒好茶,把茶盏一推:
“翟管事请。”
“哦,多谢多谢。”
翟管事看了眼茶盏,并没有喝。
“你这件事王爷批了四个字——‘非战之罪’。王爷说了,你虽然有过,但主要责任不在你。荆州这摊事确实难办,换谁来都不轻松。”
刘寅叹道:“王爷体恤,刘寅惭愧。”
翟管事话风一转:
“只是这个案子太大,王爷也没
法保你。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了。但也不会一直让你在这儿做参军。你先做到年底放心
秘书
长省
办公
厅一把手)殷昙粲打好招呼了大的事情不会有。等风声过了会找机会给你调到江州去做刑狱参军(司法
局局
长)然后看你自己的了。只要连续三年考绩是上等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你回京。刑狱是你本行应该不难吧?”
刘寅郑重一拱手:
“我必尽全力不负王爷恩典。”
“好你的话我会带给王爷。不过你新失势虽然有殷昙粲周旋但麻烦不会少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再惹人眼。王爷的意思是你先把账目过给我由我代管等确定安全了再交还给你。”
“现在吗?”
“当然早点交接对你其实是件好事。你放心这些生意都是你经营的功劳苦劳王爷都看在眼里。我只是代管。在这件事上王爷更信任的还是你。再说我还有王府的差事也不会在荆州久留。等到你彻底过了关我就完璧归赵。”
刘寅皱眉道:
“翟管事这话错了生意是王爷的我和你一样是代管怎么谈得上‘完璧归赵’呢?我本戴罪之身王爷不责罚已是莫大的恩赏还有什么颜面再管账目?”
翟管事笑道:
“是我说错了。不过你也不要这么说王爷对你的才能还是看重的。荆、江两州是王爷的钱袋子换我来要是进账少了少不得还要挨骂说实话要不是王爷下令这活儿我还真不想接。但愿你尽早站稳脚我赶紧卸下这担子回京交差。”
“那就辛苦翟管事了我去拿账册。”
“有劳。”
刘寅去了内室没一会儿抱着一只木匣出来放到翟管事面前:
“都在这儿里。”
翟管事打开木匣取出账册疑惑道:“怎么这么少.”
油灯乍灭。
刘寅一把捂住翟管事的嘴**猛捅左胸!
灯灭的同时院外一个小奴打翻了泔水桶馊水溅到了四个佩刀男子的衣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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