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清溪换了干净的衣服，披了件深色的大氅站在窗边，手里持着一盏烛。
披肩的长发是如墨的黑，脸是如纸的白，其上缀着黑曜石般的眼珠，像一幅无声的水墨画，在微黄火焰的映照下，才勉强有了一丝活气。
煞心的暗，入骨的寒，都在此刻被那一星火驱赶。
大悲大喜过后，沈濯反应有些呆，愣愣地开口：“你还活着？”
浣清溪听到沈濯的话，噗地笑出声，水墨画活了起来。
“不然呢？站在你面前的难不成是鬼？”
忽然，大片的鹅毛扬扬洒洒地从天而降。
下雪了……
那还是那一年魔界的第一场雪，下得那样大，下得那样巧。
“瑞雪兆丰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浣清溪伸手，轻轻拂去落在沈濯发上的雪粒子，语气柔和而坚定，“沈濯，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至少会陪着你长大，看着你安稳地走上满是辉煌的成仙路。
歇了雨的眼底好像又泛起了热意。
沈濯的心，终于落地了……
自那以后，浣清溪每次回来都能看见沈濯燃着一盏灯坐在堂屋等她。
有时等得太晚了，他抵不过困意就趴在桌子上睡了，浣清溪便会走到他身旁，轻拍他的头，唤他回屋睡。
一个固执地等，一个尽力地回，这样的习惯持续了好几年。
后来经过一些事，沈濯不再等她回来，但每次还是会在浣清溪的窗台上，假装随手地用破碎的砖和融化的蜡油立一段烧着的蜡烛。
浣清溪其实知道沈濯每次都会在旁边的屋子里看她回来了才去睡下，也知道他只是不愿意与她碰面，她也不去点破少年人别扭的关心。
甚至有时候还会感慨——她养大的孩子就连叛逆期都这般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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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回来了。”童音唤回浣清溪跑远的思绪。
“嗯，怎么睡在这里？不用等我，你自己好好回房睡就行，小心睡太晚长不高。”突然想起这么久远的事，浣清溪其实心情不大好，就说了这么一句便准备回屋了。
“姐姐是想起什么人了吗？方才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沈濯却没有眼力见，非得又问上这么一句。
浣清溪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风轻云淡地回答道：“没什么，想起一个陌路人罢了。”
沈濯看着浣清溪的背影消失在雕花木门后，良久语气极轻地重复：“一个陌路人罢了……”
第二日，浣清溪依旧起得很早，毕竟扮演林楚要被迫遵守早六的作息。
她离开前走到隔壁看了一眼，确定沈濯还在安然地睡觉便放了心。
浣清溪转身准备去上今日的早课，余光扫过一旁，瞥见自己房门的一抹泥泞。
应当是上次江婉月来时留下的。
那痕迹十分不显眼，以至于浣清溪前两天都将它忽略了，此时从隔壁房门的这个角度，她才看见那门槛与墙壁的连接处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浣清溪返了回去，蹲下细看，发现干涸的泥土压着一片不过一指节长的细竹叶黏在了角落缝隙处 ，在深褐色的掩盖下露出点点极淡的绿色。
江婉月不止去了花圃，还去了那片竹林，并在那里用锄头挖了土！
浣清溪心神一震，赶紧站起身向后院竹林走去。
青玉枝干错横相交，受着重力朝下压来，细长叶片泼墨点点，在微微露头的红日下泛出血色。
四下无人，有影随风而动。
浣清溪面色严肃地穿入其中，视线随着脚步一同扫过地面。
大约已许久未下雨，竹叶上覆着薄灰，脚下土地平实，人脚踩过不带泥泞。
她在一处停住，眼前的一小块土地颜色较深，有些位置泥土松散，有些位置又压得格外平实，似乎是曾有人将此处挖开又急忙填平踩实。
浣清溪随手折了段结实的竹枝将这块地掘开，疏松的泥土里面却空无一物。
江婉月从林楚院子里带走了什么？还特意瞒着林楚。
浣清溪一面沉思，一面拿着竹枝将地面戳得坑坑洼洼。
“咦？”邓林剑显出形，围着小坑转了一圈，又像小犬般嗅了嗅：“这里怎么有怨气？”
“你确定？”浣清溪再问了一遍。
邓林剑对浣清溪的不信任十分不满，道：“确定以及肯定！”
邓林剑说话带着闷闷的鼻音，此物在它闻来就好比腐烂多时的死鱼。
灵物对这些东西的感知要比人类敏锐得多，有些东西浣清溪发现不了，但邓林剑可以。
无极宗是四周环抱主楼的地势构造，而林楚居住的院落处在宗门西边偏僻处，地势相比中央主楼要高上不少，
这样的布局按理来说更容易汇聚灵力，但若有人凭借地势特意在四方设阵引煞，煞气向中央聚星楼汇集也轻而易举。
而浣清溪好巧不巧就知道一个邪阵，若将含怨而死的魂魄禁锢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辅以特殊的图形，再加上能够接收煞气的载体作为中心阵眼，便能将煞气汇聚其中。
若是将这个邪阵放大至无极宗的范围来看，东西南北对应史唯铭的院子、林楚的院子、无极宗后山以及前院外门弟子居住处，而半入魔阶段的史翊便是正正好的阵眼。
阵法既成，短时间内聚集的大量煞气涌入能倒逼着史翊完全入魔，而堕魔本就是一道大坎，堕魔者心智稍有不慎便会在这过程中理智全失，沦为彻头彻尾的魔物。
因此即便修仙者堕入魔道能瞬间修为翻倍，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尝试。
若史翊被迫入魔而丧失理智，大乘修为的魔物足以在其他仙门发现前将整个无极宗屠戮上个几遍。
而浣清溪曾亲眼见过一人在这过程中受煞气吞噬，转眼便变得面目全非……
那股熟悉的心悸感觉漫了上来，浣清溪匆忙打断自己的思绪。
那江婉月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她所知，因为江婉月在阵法上面的天赋，加上宗主弟子的身份，她在无极宗的地位和待遇并不算低。
难道仅仅是因为林楚在无极宗遭遇了欺凌吗？
浣清溪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虽然史唯铭和他的一众跟班经常找林楚麻烦，但凭借江婉月的能力大部分时间都能护好她。
而内门弟子修为到达元婴便可独自接任务出宗，林楚已是金丹修为，再等等江婉月便能带着她远离这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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