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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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据说青崖山就是一座灵山。

很久以前有个叫青崖子的人在山中修行，他不仅道法深厚，还胸怀苍生，山下的居民每逢向他祈愿都能灵验，一时间香火鼎盛，最后飞升成了仙。

青崖子擅驭兽，常常通过山中的飞禽走兽向人们施以援手，比如鸟雀衔去灵芝仙草，野马驮来柴米油盐，或是黑熊搬山开道，虎狼驱匪逐盗，而他最常驭使的兽类便是狐狸。

狐狸最通人性，学什么都快，所以青崖子常借狐狸显灵，如果碰上必须用其他野兽的情况，他也会驱使狐狸在一旁盯梢。久而久之，山下的人们看见狐狸便犹如看见青崖子本人，即便再忙也会拜上一拜。

在青崖子的庙宇中，人们只要贡上香火便能得到一串狐狸首吊坠，虔诚的信徒们无论身在何处都可通过吊坠祈福，以期神灵庇佑。

可时间有如白驹过隙，如今一切早已沧海桑田，经过千百年的洗练后，人们领悟到只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神。

传说久远缥缈，我们还是着眼于眼前。白煜开着车，莫桑在副驾，一个聚精会神地看着路况，另一个已经瘫睡成一团，呼噜声都快震天了。

白煜眉头紧蹙，不仅是舟车劳顿，这抑扬顿挫的美妙“音乐”更是让自己不堪其扰，就算戳他，也只是短暂地醒来，旋即又昏昏睡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青崖镇，位于青崖山的山脚，也就是青崖子传说的发源地，白煜以前也曾听过镇名，但离南城颇远，无美食与奇景，更没有工商业入驻，所以从未主动关注过，这次若不是莫桑要过来，恐怕这辈子都与之无缘。

提起莫桑，他似乎对青崖山和吊坠十分熟悉，还有那晚的“偶遇”真的是偶遇？

问题还未思考完，白煜猛地一刹车，莫桑差点撞在车窗上，他惊醒后刚想抱怨，发现白煜人已不见了，于是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完衣物，再揉揉眼睛，最后慢吞吞地下了车。

“喂，你这车技差了点意思呀，做你的乘客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我不需要乘客，请你等会儿自己爬回南城，谢谢。”

白煜想到精神污染就气不打一处来，周围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莫桑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不详的磁场，立马乖乖闭上了嘴，不过也是因为不想真的爬着回南城。

青崖镇规模并不大，中心区域直径还不到一公里，再远一些就是零星的村落和大片农田，山在镇西边，不远处有条小路通往山顶，山上绿意盎然，草木茂密，对比现代化的南城，这里仿佛是一片蛮荒地。

白煜的车停在镇东边的车站旁，说是车站但也只不过是由一个破旧的指示牌以及一张更破旧的朱漆长凳组合而成，此时一个候车的人也没有，但白煜觉得，即便再过半天也不会有人。

他会这么想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从车站往前走过一条小路便能进入青崖镇的主街道，时间尚早，街上零零散散几个人，店铺也很少，大多是一些经营生活必需品的小生意，老板也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听广播，或是抽着烟和同伴打扑克。

镇子的建筑格外老式，很多都像是十九世纪末的风格，有些因为损坏或是扩建，屋主在原有基础上重新改建，于是新潮与老旧格格不入地融合在了一起，呈现出时代的割裂感。

“奇怪呀，这里好像都没有年轻人。”白煜疑惑道，这一路上见到的青崖镇居民大多都是中老年，衣着朴素，面容沧桑，他们对外来人的审视不加遮掩，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也只有你这种住大城市的娇贵公子才会觉得奇怪。”莫桑说得语重心长，但也颇具嘲讽：“这种乡下有哪个年轻人能待得住？就算他们自己愿意，他们的父母也未必肯，不止青崖镇，很多偏僻落后的地方都一样。”

改变不了现实就得逃离现实，知识赋予了人们无穷的思考和期望，也许对于青崖镇的青年们来说，一旦知晓了外面是怎样的世界，无论如何也不想待在原地被时间一点点磨烂吧。

莫桑的话白煜是认同的，但仅限于后半段，他可不是什么“娇贵公子”，不过没必要和他争辩，有些事一旦较真就有了把柄。

走了许久，白煜都有些乏了，青崖镇除了古旧之外并没有特别之处，吊坠和印记真的与这里有关？他开始疑惑了，而莫桑那张慵懒又波澜不惊的脸此刻变得迷雾重重起来。

——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不都是听他说的吗？也许一切本就是他设计好的，也许他的真实目标是自己。

就在白煜颅内推理之际，莫桑突然提议道：“别走了，我们去招待所住一晚吧。”

于是青崖镇的招待所迎来了久违的客人，这间招待所在镇西边，再往前面走就是上山的路，除了门头用红色的简易灯箱做出了标识外，与普通居民家并无太大区别，而内里的陈设也十分简单，好在干净整洁。

这里的管理人员只有一个，也是他们在这儿见到的唯一一个年轻人，这个叫小芳的姑娘热情和善，模样姣好，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红衬衫黑裤子，长发披肩，如果在南城她不算出众，但在这个人烟稀薄的小镇上，恰似一朵绽放的郁金香。

听小芳说这里外来的人虽然很少，但时不时也会有些旅人来登山，所以镇上决定设一个招待所，原本还想搞青崖山的旅游开发，后来不了了之。如果不是爷爷的缘故，她也早去城里打工了。

这个被时代洪流抛弃的小镇，可以说是颓废，但并不怪异。

天渐渐黑了，小芳给他们准备完食物后便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提醒他们一句：“晚上没事别出门，镇里路灯少石子多，容易绊脚。”

*

夜幕让气质古朴的小镇呈现出与白天截然相反的一面，漆黑如墨，偶然的星光打在屋檐上，使得翘起的檐角像妖兽的尖喙，斑驳的白墙影影绰绰又如一个个惨白的鬼魅，冷风疾驰而过，摇曳了枝丫横斜的树梢，好像山魔挥舞的指爪。

唦唦。

白煜和莫桑正在屋里计划着明天上山看看，忽然窗外的老树上传来一阵声响，旋即似有什么东西飞速地离开了，估摸着不像鸟雀这种小型禽类，莫桑立马打开窗户探寻，只见一团野狗大小的影子消失在了远方。

“什么东西？”白煜也凑近了，但他只看到一阵黑风。

莫桑不语，扫视了一遍周遭，他指着黑影消失的地方说：“那里是不是上山的方向？”

白煜辨认了片刻也确认了。

远方的山脚处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在闪动，这光拉成了一条长练，稀稀疏疏，定睛一看似乎也在缓缓移动。

“我们去看看吧，既然白天没什么发现，或许晚上能有收获。”

莫桑提议道，白煜也赞同，他们随后就摸着黑跟了出去。

这夜也是静得很，青崖镇的人们好像都没有夜生活，早早就睡下了，家家户户都没有亮光，甚至连个响动都没有，着实有些不寻常。

山像巨大的野兽，蹲坐着，一动不动，似乎遮天蔽日，给人间降下了一片混沌，这样的山丝毫没有白日里生机勃勃的模样，更像是生与死的一道门，一旦跨越而过，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它庄严肃穆又阴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