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罗汉看着站在一众提线木偶间的风和畅,不免对衡羿提醒道:“你小妻子的日子,以后怕是难过了。”
衡羿都气笑了:“就她那破日子,什么时候好过过?”
金身罗汉摇了摇头:“以前还只是劳力,现在要劳心了。衡羿仙君,你自从被魔君上衡重新拼起来后,神力就一直没恢复过,所以看不出这里面的道道也正常。”
“能有什么道道?”
“唉,要说起来,还是怪你,因果不虚。”
衡羿本来待在粪坑就烦,现在听他在这里怪自己,就更烦了。
“你要是没事儿了,就回去把你那破庙修一修,省得连个道场都没有,四处游荡。”
金身罗汉嘿嘿一笑:“游荡有游荡的好啊,不游荡怎么知晓人间呢?”
衡羿冷笑道:“那我现在就跟天道请旨,辅佐小老太的担子给你挑。反正你喜欢这里,也不介意游荡。”
金身罗汉推脱道:“那倒也不必。我是带着法力游荡的,真要是跟你一样,那谁受得了?若是没记忆还行,偏偏又有着百千万年的记忆,见识过广阔天地的人,在笼子里待一天都想死。”
衡羿这次留待世间,跟过往的那些轮回都不同。
有时候,上天剥夺人的记忆,不得不说是一种恩赐。
看不清自己的环境,不知晓世间的运转,盲愚地活一辈子,也是很快乐的。
偏偏这次,他有记忆。
记忆代表着内心的秩序,当与所处的环境不符时,每一天都如坐针毡。
一个脱离轮回的神,在粪坑里是找不到任何归属感的。
他也终将理解她的心境。
哪怕,她并不是神,只是一个市侩暴躁的小老太。
对于高位者来说,她的愤怒显得很可笑。
是从不被人当回事儿的。
青壮男子的愤怒,可以让巍峨高山为之倾倒,有共工怒触不周山的震撼。
妙龄女子的愤怒,就算弯弯绕绕,也能兵不血刃,引得世间男子冲冠一怒为红颜。
就连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儿的愤怒,都能让村子里的人为之心颤。
唯独一个小老太的愤怒,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甚至引得人连连发笑。
她首先没有任何价值,其次没有任何价值,最后没有任何价值。
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漂亮的容颜,没有让人忌惮的一切条件。
她连抽人巴掌的姿势,都是跳起来打的。
也不是因为自己个子不高,只是因为对方个子太高。
对于力量太微弱的人来讲,就连跳脚,都是件极滑稽的事。
她是那样理所应当地被忽视着。
被忽视所有的情绪,成为家庭的消耗品。
这样活着也可以的,没什么不可以,像她这个年纪的人,都是如此活过来的。
可是,也可以不这样活。
一个纯恨世间的小老太,她的愤怒也应该被看得到。
她和那些人一样,有着不容被忽视的灵魂。
一样的磅礴,势不可挡。
她至死都与世间格格不入。
衡羿内心的秩序,是长此以往的积累,她的秩序,却是在乱世中浸染经年,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不可动摇,不会改变。
他是欣赏她的。
怎么会不欣赏呢?
她拿刀砍人却扭了老腰的怪异姿势,美过这世间一切腰肢柔软的舞蹈。
她骂人的话也很好听,再糙的男人听了都脸红,专往对方的下三路攻。
她心中的万千丘壑,连名山大川都会自惭形秽。
可是,就算如此,又怎么样呢?
她,也只有这一世了。
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没了就是没了。
再也不会出现。
喜欢归喜欢,欣赏归欣赏,衡羿是绝不会爱上这样的人的。
因为得不到。
他不可能用今后漫长而荒芜的神仙生涯,来去怀念一个璀璨的小老太。
那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她是很好,可并不值得他,以自损心神的方式,去惦记。
他才不会为她变得痴愚迷妄,那是跟他从没有什么关系的情感。
对于注定要失去,且不会得见,就连音声都难以寻求的人,他选择放弃。
连一点羁绊都不会产生。
否则,她倒是轻轻松松地消失了,让他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衡羿才不要变得跟贺平安一样。
刚刚他已经感受过那种,永远失去她的绝望了。
就到此为止吧。
他不会再往她身上倾注任何情感。
注定要死得彻底的人,不配得到神的垂怜。
就连多看她一眼,都是多余。
衡羿暗自别扭地转过了身,主动切断了跟她的所有联系。
她连他的目光,都不配拥有。
不过是一个将死的、固执的小老太而已。
她跟夜空中划过的随意一颗流星,都没有任何区别。
每天有无数的星星陨落,这并不值得神难过。
他永远,都不会为她难过,也不能为她难过。
衡羿正自持冷静的时候,忽地听金身罗汉说道:“要么说你现在没个屁用,啥也看不出来,你们两口子目前真是地狱开局。”
“你到底想说什么?”
“唉,那个风和畅,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行事却极为老派。你没发现,这里所有人的脑子,都被他指挥着吗?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衡羿一直把风和畅当成小角色。
就连人间的帝王都是小角色,一个搅弄人心的小军师而已,又能不简单到哪里去呢?
他从未放在眼里过。
金身罗汉解释道:“那个人,是十世王侯,十世将相,如今是他的二十一世。”
“怎么会这样?”
“我不是说,根源在你这里么?你从来都不管三界的事,天天无为而治的,怎么会不乱套呢?”
衡羿解释道:“我无为是信任三界的万灵。如果有哪一方做得太过分,自然会有另一方反抗,何须我去做些什么呢?”
他是允许起义的,自然也允许欺压。
所以,衡羿才会对小信徒说,是人间自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天什么都没做,道也什么都没做。
不会偏帮任何一方。
让人间自然孕育阴阳,好坏,高低……
没有哪一方是可以独立存在的。
衡羿轮回转世的时候,自然也是做过利欲熏心之人的。
所以,也能理解对方的贪欲。
道从未干涉过,他也不应该干涉,这应该由人自己来干涉。
如果没人干涉,说明人也默许。
那既然连人都默许的事,又何须他去做出刑罚呢?
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有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是人间自己的选择。
他允许一切地发生。
人间是这样,阴间也是如此。
倘若有人能更改原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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