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疼呢?
比凌迟处死还要疼上千百倍,感觉浑身上下都要被硬生生地分解开来。
她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的锋利与不可阻挡。
小老太从来不直面痛苦,所以她背对着阳光被切割。
这样的消亡方式,真是,好、安逸啊。
她试图想些什么,来抵御这种,经久不断的疼痛。
此时,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大概也不会有人喊她。
脑海里开始走马灯。
之前死的时候没走,现在彻底消亡了,居然会回忆过往。
不过,她的走马灯和别人的不一样。
别人是人生的全部,她反倒都是一些难堪的事。
有种将人逼迫到极点的压抑。
视角是窗纱上的一个小孔,小孔内站着两个女人。
一个是她娘,一个是宋礼遇的娘。
花祝年想起来了,那是她爹在给宋礼遇的爹赔礼道歉后,宋礼遇的娘又来家里奚落了一通。
“哎呀,我到现在,也没看见你家那千金小姐,也不知道如何高贵,怎么就这么看不上我家礼遇?”
“花家只是仰仗些贵人,做点小生意罢了。说不上如何高贵,不过,也不是什么人能轻易贬损的。女儿不愿意见,我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为了您老的面子,把我家姑娘给逼死。”
宋礼遇的娘眼中露出鄙夷之色:“既然知道仰仗贵人,哪有不见贵人的?我家老爷是你花家的贵人,公子自然也是你家小姐的贵人。”
花夫人冷笑一声:“宋大人是贵人不假,可花家几代基业积攒下来,也不只仰仗了宋家一位贵人。谁还没个关系脉络了?北边儿干不下去,大不了举家搬迁,去南边儿。有本事的人,到哪儿不吃碗饭?”
“好,我等着你举家搬迁。”
“且慢。宋夫人,我说的是,干不下去了,才举家搬迁。可真要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花家能东山再起,你宋家就未必了。毕竟,砍下来的脑袋,不能再安上去不是?”
“你……”
宋礼遇的娘是当年镇子上有名的美人儿。
生起气来,也很美。
“依存关系,就是依存关系。捧你是贵人,是看你过去的那点儿功劳。没功没劳的,算哪门子的贵人?这年头,谁手上没谁的把柄呢?不要为了孩子们的小事,把大人给毁了。省得到时候,让外人看了笑话!”
花夫人是个很霸气的人。
生意场上手段狠戾的当家主母,自然和官家仰人鼻息的闲散美妾不一样。
商贾之家是卑贱,平日里打交道的也多为三教九流,可正因如此,才练出一副坚韧心性来。
要她说,宋夫人这遭就不该来!
昨晚上自己男人,已经宴请安抚过宋大人了,面子给了,里子也给了。
再要东要西的,就是找别扭了!她这还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呢!
女儿因为跟宋家公子相亲,被逼得失去了半条命。
哪儿能为了补宋家的面子,再去见他呢?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欺负欺负,差不多就得了,一次不还手,两次不还手,还来花府找说法,真当花家这么大基业是温良恭俭让出来的啊?
花祝年看着小孔里两个美貌的妇人在吵架,忽地笑了一下。
是啊,娘一直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其实,衡羿的话,多多少少,是有影响到她的,让她在形神消散的时刻,都对家人感到很愧疚。
可那天之后,娘亲跟她说,别说她自己不愿意嫁,就看宋礼遇他娘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她也不会让她嫁过去的。
那深宅大院的,过去了,不是活受罪么?
花祝年一边忍受着强光的切割,一边不忿道:“当初,不该上吊的,我该直接把宋礼遇给杀了。唉,真是,伤害自己做什么呢?”
她的性子从年轻的时候,就极为刚强,难以调伏。
宁死也不去见宋礼遇。
因为,她知道,只要一见,后续就做不得主了。
两家受利益的驱使,肯定会一直把他们往一起推。
花祝年见过自己爹爹赚钱赚得眼睛发光的样子。
六亲不认。
好险,差点就嫁宋礼遇了。
哪怕是后来经受了这三十年的苦楚,花家在乱世败落得彻底,她也是不后悔的。
那样的宅院,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她没错。
至于嫁贺平安,她也没有后悔过。
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选择的,每一个时刻,她都做了正确的抉择。
才不是,才不是像衡羿说的那样,选了错误的那个。
还说她逐级而降……
他懂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懂!
她只是从庭院里,去了更广阔的地方。
种地的时候,天是她的,地是她的,风雨雷电,田间万谷是她的。
粮食被官府把控,以低贱的价格收取,虽然赚不了几个钱,可她赚到的钱,几乎全都用来买供奉他的香烛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铜钱一个铜钱地,将他送上了神位。
每一分虔诚,都是她的血汗。
她送他封神后,他反过来指责她,不如跟宋礼遇……
大概真的是人心易变吧,花祝年总觉得,如果是薛尘没死的时候,一定也会和她一样,痛恨宋礼遇这样的人。
可惜,他是真的死了。
看来那场酷刑,给他留下的阴影,真的很大。
扯断的又岂止是他的肢体呢?脊梁恐怕都被敲碎了。
她没办法再回去骂他一顿了。
也不想,再见他。
一股空前的幻灭感,铺天盖地地笼罩住她。
她恨这个世界。
恨这种世世代代,从生到死都被安排好的压抑前程!
恨拒绝贵人是错,要用千百倍的代价,去偿还这种对贵人的蔑视。
恨她空有反抗的决心,却实力微弱,只能潦草一生。
恨自己,永远,不得自由。
她到底为什么要嫁给宋礼遇那种人?
她最恨的就是宋礼遇。
还是杀少了!
他以为,他依循父辈行事,她也就要如此。
不,她绝不。
不过,薛尘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一个很失败的人。
宋礼遇可以带着家族翻身,她却连葬男人的钱都付不起,要贱卖自己。
可即便如此,她也是不后悔的。
薛尘现在是神仙了,一副知晓古今,反过来看不起她的样子。
没关系。
她也看不起他!
大家就互相看不起吧,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礼尚往来呢?
她在消亡时刻,忍受着无数强光的切割,都是如此地硬气。
虽然没用,但她觉得爽。
有种天王老子,也不过如此的感觉,真是没有劲儿。
天道来了,也得被她抽两巴掌,再回天上老实趴着。
人只要妥协一次,之后就会次次妥协。
可如果从生到死都不曾妥协的话,那世界就无法改变人分毫。
把人抛去山巅,踩进深渊,碾过刀山,扔去火海……
到头来,又怎么样呢?也就这点烂招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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