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祝年去乱葬岗之前,找了根直溜的木棍,是小孩子喜欢玩的那种。
她听说那里的尸体,都是胡乱堆叠在一起的。
用棍子找起来方便一些。
衡羿从村口空荡荡的马车,又找到附近驻扎的兵营,最后找到了乱葬岗。
他一般不太用法力为自己办私事,不然反噬得会特别厉害。
不然,也不会接连找了几个地方,都找不到她。
如果在天上的话,他只要随手一挥,就能准确地看到她的位置。
衡羿去乱葬岗的时候,越走越生气。
这一路上,他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找到贺平安的尸体。
不会真的是,因为爱吧?
能有多爱呢?
比爱薛尘,还要爱吗?
对衡羿来说,小信徒帮自己收尸这件事,是独特而不可思议的。
也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开始。
可现在,她怎么又要帮别的男人去收尸呢?
他对她而言,已经不再独特了吗?
衡羿气呼呼地走到乱葬岗,看她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尸体。
乱葬岗的场面,比他当时在刑场时,还要混乱。
这里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横流的血水。
花祝年却像感受不到一样,认真地在里面寻找着。
断掉的头颅,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用棍子缓慢地扒拉着。
衡羿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后,连花大娘都没喊,就对她责怪道:“身体不好,不在家里歇着,在这儿找个什么劲儿?”
花祝年回过头,将手中的棍子交给他:“来,你帮我找找你贺大叔的头。我去那边儿,找他的半拉身子去。”
衡羿不情不愿地接过棍子,她握的地方还有余温。
他背对着她,对她问道:“你是不是爱他?”
久久没有回应。
等他转过身,发现她正跟一根树枝较劲。
整个人快要骑在了树枝上,晃晃悠悠地不肯下来。
直到咔嚓一声,她跟树枝一齐掉在了地上。
花祝年吃了一嘴的土。
衡羿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帮她拍打着身上的土:“你这么大人了,发这个废干嘛?”
“我撅个树枝,怎么就发废了?”
“你撅树枝做什么?”
“我找尸体啊。我腰不行,不像早年间了,弯下腰就能站起来,撅根树枝方便一些。”
花祝年说得理直气壮,衡羿听得瘪瘪囔囔。
他不依不饶地问她:“在你心里,薛尘和贺平安是一样的地位吗?”
一个经常打她的坏老头儿,一个禁锢了她一辈子的死变态,一个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埋起来的自卑男,哪里值得让她这么找?
她甚至比当初找他的碎肢还要用心。
花祝年顾不着理他,她着急找尸体给王寡妇成亲呢。
刚刚王寡妇已经去镇子上买新娘子用的东西了。
话都说出去了,要是找不到贺平安的尸体,那王寡妇就要伤心了。
衡羿见她不理自己,瞬间变得比之前还要恼火。
有时候,女人的冷漠,真的很伤人!
显得他在一旁跟无理取闹一样。
可他明明是个神,怎么会无理取闹呢?
但凡她明白地告诉他一句,她现在喜欢上贺平安了。
他立即就回天上,再也不下来了。
也不再惦念她。
现在算怎么回事呢?
她用自己的痴愚,把他生拉硬拽了下来。
然后,又这样念着一个,跟她朝夕相处了三十年的男人。
还为他做,当初为自己的做的事。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边把薛尘当成白月光,一边又把贺平安当成朱砂痣。
哪边都不肯舍下,小信徒是不是在欺负老实神?
衡羿在她身后闹道:“你说话啊!我说话,你听不见吗?你耳背啊!”
花祝年是不喜欢对外人,谈论自己的感情的。
可是抵不过他一个劲儿地问。
只能随口应付道:“不一样。”
对她来说,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
薛尘和其他男人。
他是她年少喜欢的人,自然是和旁人不同的。
可惜,这简短的三个字,并没能安抚到衡羿受伤的心。
“既然不一样,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找贺平安的尸体?随他去,不行吗?”
“不行。我有责任找到他。”
其实,贺平安的尸体,在一堆腐尸里,应该好找的。
她跟他睡了三十年,而且他的气质超群,虽然是山野糙汉,却比一些年轻人,看起来还要挺拔。
即便是砍下头颅,她也该一眼认出来才是。
只是,在这么多无头尸体中,她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再加上有对王寡妇交不了差的担心,花祝年不免露出了为难之色。
而这刚好被衡羿捕捉到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在为贺平安而难过。
“说什么责任。承认吧,你不过就是爱他而已。你超爱,你爱死了!哪有人会出于责任,支撑着病重的身体,在乱葬岗找尸体的啊?你昏迷了一路,怎么突然就有劲儿了?还不是因为爱!”
花祝年正心烦着,被他吵得就更烦了。
“你要是不想帮我找,就回家去陪囡吉。或者,做点儿饭也行,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
衡羿气道:“做饭?我来这儿是专门给你做饭的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花祝年的心蓦地痛了一下。
“你看不起做饭这件事吗?做饭可是个大工程呢?不比建造房子简单。”
“我现在跟你说的是这个吗?是我为什么要去做饭,而你在这里找另一个男人的尸体?”
花祝年仍专心地扒拉着:“我找谁的尸体,跟你做饭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你要是再这么找下去,那就别吃我做的饭。”
“不吃就不吃,反正我也吃不下。你做你跟囡吉的好啦。她被砍了一刀,流了不少的血,你去镇子上给她买点肉补补。要新鲜的肉,炖出来的汤才好喝。”
衡羿把棍子一扔:“我都没说去做,你怎么就指挥上我去买肉了?”
“随便你去哪里吧。反正,别耽误我做事就好。”
花祝年用力地挑起了一具高大威猛的无头男尸,端详过后,发觉不是。
贺平安胸膛上有颗血痣,这个人的身上没有。
衡羿气冲冲地离开,结果没走几步,被一颗头颅绊了一下。
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尸体上。
倒是没摔疼,可她一点也不关心他,好像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工具人。
衡羿从尸体上爬起来后,越想越觉得委屈。
她真是有把人逼疯的本事,怪不得贺平安发疯,他也想发疯。
想狠咬她几口,看看她到底知不知道疼。
他气得一屁股坐在尸体上,开始抱着自己嗷嗷哭。
当初,就不该下来。
她对他而言,本来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凡人就是这样。
根本不能指望他们长情。
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会抛之脑后。
她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他!
又是把他随便配给别的女人,又是让他帮着找别的男人的尸体,又是让他回家做饭别妨碍她……
他这次是真的要闹了。
衡羿嗷嗷哭,天上的雨一直下。
花祝年也不来哄他,仿佛听不见他在哭一样。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哭。
快把自己给哭死了。
这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一个神能做出来的事。
不光不像神,就连他这个年纪的半大小伙子,都做不出来。
无缘无故地坐地上哭半天,等一个小老太来哄他。
关键是,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也不在乎。
花祝年无暇顾及对方情绪的宣泄,她只想尽快找到贺平安。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儿要停的意思。
衡羿就是要把她淋得透透的,谁让她不知道哄他?
明明她只要稍微哄他几句,他就回家给她做饭去了。
可她居然装听不见,半个眼神都不给他。
真是冷漠得可以。
有时候,他觉得贺平安是不是,就是他现在这个心情?
看她虔诚地拜小泥人儿,完全视周围于无物。
任凭他作出花儿来,也不会让她的心产生丝毫波动。
不在乎就是不在乎,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干自己的事。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衡羿现在就差撒泼打滚引起她的注意了。
但估计也不太可能。
她把他当成一个无需理睬的疯子。
根本不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生气。
三十年前,她对他做的事,怎么能为贺平安做呢?
还做得这样专注,这样认真。
喧嚣嘈杂的雨声间,只听得见她翻找尸体的声音。
他气得冷笑一声:“你不必再找了,因为,是找不到的!”
雨伞掉落,王寡妇小跑着冲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脖领子,震怒道:“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
雨水冲落了她脸上的新娘妆容。
王寡妇刚刚去镇子上,买了些胭脂水粉,还让人给她花了个新娘妆。
她要再嫁一次,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不管他生,不管他死,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花祝年没有想到王寡妇会来,她上前跳起来抽了衡羿两巴掌。
“说什么呢?怎么会找不到?你天天就想着偷懒。”
说着,将他从王寡妇手里解脱出来后,拉扯到一旁,一个劲儿地揍他。
王寡妇在原地,哭得特别伤心。
好不容易有人给了她希望,怎么这么快就破灭了呢?
这是她第一次来乱葬岗,她连去兵营问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是扔来这里了。
百姓杀了人,好歹会埋后山,让人入土为安。
这群流兵杀了人,就直接往这个地方一扔。
这里面,甚至还有他们自己人。
看着都是半大点儿的孩子,就这么被扔过来了。
都是娘生爹养的,怎么就没人在乎呢?
花祝年把衡羿暴揍了一顿,警告他不要再乱说话。
衡羿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只能闭嘴。
花祝年去到王寡妇面前,没有直接地哄她,而是轻抚着她的眉说道:“眉毛画得很漂亮,像新月。”
王寡妇还是哭:“漂亮有什么用?这后生说,找不到他的尸体。”
“哎呦,他是懒得帮我找,你还不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啊,一个个只拿得动笔,其他的什么都干不了。让他们提桶水都得大喘气。欠抽!”
王寡妇的哭声渐止:“那还能找到吗?”
“当然能了。”
“那我跟你们一起找。”
“别,这个……婚前,男女不好见面的,你乖乖回家等着。等我找到了,给你们办酒席。”
王寡妇抹了把泪:“我这次找你,是想给你看看,我这个妆行不行。可,可是,现在都哭花了。”
花祝年拿出块帕子来帮她擦了擦脸:“胭脂可以再浓一点,这样才像新娘子。”
“我的脸上有皱纹,涂胭脂太多,会不好看。”
“你这辈子,就结这么两次婚,多涂点儿胭脂怎么了?你就大胆地去试妆吧。”
其实,衡羿也觉得,成亲那天,女子多涂些胭脂会好看。
嫁衣本就是红色的,脸上红扑扑地才撑得住。
“王婶儿,你就听花大娘的吧。我帮着你找贺大叔的尸体。刚刚怪我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
王寡妇开开心心地撑着伞回去了。
哪怕,现在已经不下雨了。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衡羿委屈无比的少男心事,也烟消云散。
他笑吟吟地问她:“花大娘,你找贺大叔的尸体,是为了让他跟王大婶儿成亲啊?”
花祝年不想理他,自顾自地找着尸体。
衡羿又跟了过去:“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还以为,以为你……”
“为什么要跟你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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