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踹人的朋友都知道,在踹出去的刹那,腰腹和肩膀也会连带着拧一下。
衡羿踹小三房的时候,是气得狠了,所以用了很大的力气。
结果,肩膀的动作幅度过大,导致被他扛在肩上的小信徒硌到了肚子,直接吐了出来。
不仅吐脏了宋礼遇的院子,还吐了衡羿一后背。
但这两个人都没空计较。
衡羿连忙将小信徒放下来,花祝年晕乎乎地直接坐到了地上。
府里的管家和下人,此刻都聚集在宋礼遇那里,要扶他起来。
宋礼遇摔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还要强装没事。
他趴在地上,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先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道:“不用扶我!快去看看花小姐怎么样了。”
花祝年的身边瞬间聚集起了很多人。
她挺难堪的,嘴边还有呕吐物。
可能是家丁一下子过来得太多了,让她的呼吸有些不畅,又扭过头吐了一地。
衡羿原本是将小信徒抱在怀里的,看她往外侧吐个不停,只能轻拍着她的背。
脾胃是身体之本,主谷物的运化,运化得好,就能将气血输送全身。
运化不好,就会显得病恹恹的。
因此,人在病重之际,大多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的,就算吃了也会吐出来。
这就是表示脾胃的运化能力,已经很弱很弱了。
油尽灯枯,大抵如此。
花祝年吐了一通后,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她下意识地枕在了他的臂弯中。
衡羿知道他的小信徒,一向很爱干净,刚想用衣袖轻蹭去她嘴角的污渍,宋礼遇就踉踉跄跄地,从家丁中间挤了过来。
宋礼遇使出阴损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将衡羿的手扒拉开,拿出一方锦帕来替花祝年擦嘴。
哪怕他自己浑身疼得要命。
锦帕上绣了两只栩栩如生的锦鲤,一只红色,一只金色。
这是上好的苏绣。
两只鱼儿传神地宛若在水中游荡一般。
连荡漾的波光,都绣得出来。
宋礼遇一边轻柔地替她擦着,一边跟她说道:“这帕子,用得还熟悉吗?”
花祝年家道未曾中落时,是用惯了好东西的。
虽然已经几十年不用了,可只要再一触碰,仍旧感知得出来。
她微微地点了下头。
宋礼遇继续说道:“这是三十年前,你家从江南进的那批。花世伯的眼光一向很好,当时可是卖得都脱销了。后来,几经乱世,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江南的绣娘们流离失所,如今即便圣上有意重建织造厂,可是再也看不到这样精湛的刺绣工艺了。”
宋礼遇逮住机会,就叙旧套近乎。
衡羿冷笑道:“如此珍贵的东西,你就这么糟蹋,还真是轻贱他人的辛苦。你知道,我的花大娘一向讨厌铺张浪费的。”
宋礼遇当然听得出来,这后生的话里暗带锋芒。
他老练地回击道:“花小姐本来在家里,也是用苏绣来擦拭的。再者说,像这样的绣帕,我家当年买了五箱。三十年来,搬了无数次的家,别的都丢了,唯独这五箱绣帕没丢。我既然有这个条件,何必要让她降级生存?”
虽然宋礼遇一向巧言令色,可是这次话的确是真的。
他当年不只买了五箱绣帕,几乎是花家进什么,他就买什么。
也不是在睹物思人,就是纯纯地赌气。
或者说,哪怕被她拒绝,他也还是希望她能注意到他。
而这三十年,从花家买的那些东西,也一直留存在他的身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所在。
就像花祝年觉得小泥人儿,是自己在乱世的支柱一样,宋礼遇的支柱就是从花家买来的那些东西。
官场的生活,并不好混。
宋礼遇也并非从未遭受过打压,他也有被欺压到底的时刻。
可是,每次只要一看到花家的东西,他就又重新充满了干劲儿。
从花家买来的物件,他明知道可能花祝年碰都没碰过,可只要多少跟她有点关系,就能给他足够的慰藉。
总有一天,他要权倾朝野。他的威名,会长久地存于世间。
他要让她后悔,就这么简单。
管家将晾好的黄山毛峰端了过来。
宋礼遇接过,喂到花祝年嘴边,让她漱漱口。
这毛峰茶也是有讲究的,取得是最尖端的那一小截。
当初,花老爷刚进了一批茶,别的卖得都很好。
唯独这黄山毛峰,喝的人少,买得人也少。
甚至,有买走还退回去的。
毛峰的香气清冽醇厚,本来是个新奇玩意儿。
可唯独不好的是,加水冲泡时,不似其他茶叶,会舒展开来。
毛峰仍旧是卷曲的细长小芽。
若单单是细长小芽也没什么,那些喝惯了徽茶的南方人,是见怪不怪的。
每种茶都有各自的形态,这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偏偏花家的商行,大多开在北边,再加上花老爷又是最先引进毛峰的人,没人敢第一个吃螃蟹。
没人尝试倒也罢了,还偏偏遇上了商业竞争,其他几个茶行的老板,开始往外散播消息。
到处说,花家新进的黄山毛峰,里面有弯弯曲曲的茶虫。
这南方都扔大街的玩意儿,却被他花家弄了来,低价买入,高价卖出。
这种传言,按理说,不该有人信的。
可偏偏,信的人不少。
大家都把冲泡在茶碗里,没舒展开的毛峰嫩芽,当成了一只只褐黄色的虫子。
黄山毛峰本来是往宫里送的好东西。
好东西卖不出去就算了,还被人造这种谣言。
花老爷是个气性大的人,说是要把毛峰烧了,从今以后再也不卖了。
可是花夫人,也就是花祝年的娘亲不同意。
卖不掉的东西就毁掉,那是人干的事儿?
既然卖不掉,花夫人索性在自家那些商行的外面,让人支起了一个个茶摊。
主供黄山毛峰,路上的行人若是渴了,随意来拿。
街上飘荡着毛峰雅致而独特的香气。
可即便是这样,因为毛峰的名声已经坏掉了,仍旧没有人敢来尝试。
就这样摆了五天,愣是没送出去一碗,这对花老爷而言,又是一记重击。
自己辛辛苦苦挑选来的茶叶,没有同好赏鉴就算了,白给都没人喝。
跟个老小孩儿一样,气得天天在家嗷嗷哭。
花夫人听得烦了,脱下鞋底子来,给了他两巴掌,扇老实了。
改成了小声呜咽。
第七天的时候,天气格外的热,一个工人热得都走不回家去了。
直接倒在了花家支的茶摊上。
伙计们当即给他灌了几口毛峰凉茶。
黄山毛峰在热的时候,是回味甘甜,可等放凉了,甘中又带了一丝微苦。
夏天特别清火气。
那个干苦工的人醒来后,又喝了几大碗,那叫一个身心舒畅。
之后还叫了一帮子工人来喝。
本来以为能将毛峰生意盘活,结果其他几个茶行的老板,又开始往外放消息。
下贱人才喝毛峰那种虫虫茶,上等人都不喝。
花老爷气得想找上门去闹,要是一起干毛峰生意,他也不是不能分利益,但是别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真没见过手段这么脏的。
生意人骂生意人就好,骂死了也不冤枉,干嘛骂他的顾客?
可是被花夫人劝住了。
花夫人说,公道自在人心。
没有人永远是上等人,也没有人永远是下贱人。
给人分三六九等的,本来心就是不正的,何必跟那样的人置气?
其实,就算再傻的人,这时候也看出来,这是商战了。
强行的以茶叶分级的路子,并不能真的让所谓的上等人有优越感。
反而让人反感。
人多少都是有些沽名钓誉的。
拥有的资源越多,越是要表现得与民同乐。
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时的县令,也是宋礼遇的爹。
他是个极会作秀之人。
特地选了个大热天,还是干苦工的人,都聚集在茶摊的时候,去喝花家的毛峰凉茶。
自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众人口中所谓的虫虫茶。
以前是只有下贱人才喝。
现在是不去喝一口,仿佛就不是上等人了一样。
花家的毛峰生意就此盘活。
从前那些没拿到货,排挤花家的茶行老板,也纷纷登门拜访。
生意人是没有长久树敌的。一起赚钱,对大家都好。
花老爷也并没有多计较,毕竟,谁活着不是为了口吃食呢?
但他之前也确实嗷嗷哭了几天,还被自家夫人抽了几鞋底子。
因此,他跟那些茶行老板商定完价格后,还有个附加条件。
让他们也在各家铺子外头,支起一个茶摊子,让大家喝半个月再说。
花老爷这么做也有自己的道理。
那些干苦工的人,是给刘财主家里修别院的。
平日里又苦又累,也没个休息的地方。
工期还有半个月,反正自己也支了这么长时间茶摊了,索性,就支到大家完工。
其他的茶行也一起支,这样人人都有茶喝。
所谓的争端,往往因资源稀缺而起。
真想有一个世道,让大家都可以快快乐乐地赚钱。
不用为了养家糊口,下作到面目全非。
花祝年爹娘,没有等来那样的世道。
但他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在构建让人人都能吃肉喝汤的生意秩序。
其中辛酸泪水是有的,止泪的鞋底子也是有的。
花家看似是花老爷在做主,可精神内核全靠花夫人支撑着。
无论是不许销毁茶叶,还是坚持支茶摊,三天不行就五天,五天不行就七天,七天不行就九天,九天再不行……就一直支撑到茶叶煮完为止。
就算没有路人喝一口,毛峰清透的香气,也要在街上铺散开来。
世上人都说生意人,大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实则是没什么气节的。
可是,花夫人不同。
她不是那些寻常的生意人,但凡经她的手,精挑细选的货,就算是没一个人买,她也要将货的作用发挥到极限。
不会随意对待。
这是对自己品味的尊重。
别人说她花家,弄南方没人喝的虫虫茶来卖,她就偏要方圆十里的人,都能闻到黄山毛峰的香气!
那不是虫虫茶。
它有名字,是花家不远万里,从徽州的黄山上,花大价钱选来的黄山毛峰。
这么看,花祝年的偏执,其实是受娘亲的影响。
认准了的事,就是认准了。
她觉得好,那就是好!管别人说好不好干嘛?
而正是出于如此固执的性情,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给明明已经被定罪行刑的薛尘,收碎尸、塑泥像、藏于柜间、日夜供奉……
薛尘被行刑那天,天下人皆唾弃他。
虽然不明所以,也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那些罪证,但就是要遵从刑场的基本礼仪唾一口。
恨不得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死后无法安宁。
只有她,怕他孤魂无依,要给他封神。
她是那样不惧世俗的言论,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哪怕在他死后的三十年,都不曾抛弃于他。
这种对自己所认定之事,认定之人的偏爱,真是像极了她的娘亲。
花夫人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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