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羿知道在小信徒捅完宋礼遇后,再跟他说这些,他是势必不会救贺平安他们的。
本来,他也没准备让那些人得救。
衡羿不喜欢杀戮,任何名义上的杀戮,包括他当年的那些……
可他也知道,贺平安那些人,当时是没有办法才杀人的。
正如他当时没办法一样。
于人间的角度而言,那是快意恩仇,是被逼至绝境后的反抗。
但是从天的视角看,是在无止境的资源争夺中,用尽手段的自相残杀。
人间本就是如此。
众生都在激烈的对抗中,被无望磋磨着。
这也是衡羿始终不想小信徒,去救那些人的原因。
他不想她到死,都在绝境中对抗。
正如她爹娘所希望的那般,过得轻松一些不好吗?
她已经离开那个困了她三十年的村子了。
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可以永远不再去见贺平安和那些人。
至于她的那些老姐妹儿,当初他蒸好馒头来找她时,已经把她们凑到的钱,放回到柳春那里了。
他的小信徒,不欠任何人的。
她是可以放下一切,快快乐乐地,跟他一起生活下去的。
花祝年在被宋礼遇训了一通后,突然间变得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般慌乱过。
如果她是个光棍儿就好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要救的人,也没有要求他的事。
那样的话,她不只能捅他一刀,还能捅他千千万万刀。
人在没有念想,没有寄托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很硬气的。
可偏偏,偏偏她有。
花祝年这个怼天怼地的小老太,头一次被宋礼遇压得说不出话。
她甚至,开始害怕。
害怕宋礼遇会因为她捅了他一刀,不仅不去救贺平安那些人,反而彻底断了他们的活路。
花祝年害怕别人因她而死。
她,她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宋礼遇本来也只是想压制花祝年一下,但半分都没有要折磨她的意思。
她是他此生未曾得到过的挚爱,是阴暗沟渠中倒映的冷冷明月,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他哪里舍得折磨她呢?
宋礼遇轻握住她的手说道:“花小姐,我不是个小气的人。那些人,我救。”
这下,不仅花祝年震惊,连衡羿也震惊起来了。
向来小气的人,居然说自己不小气。
宋礼遇的指腹轻揉着花祝年手心的硬茧,却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感觉自己像被蛇咬住了。
她想逃。
可是,却不能。
宋礼遇认真地说道:“兵营里都是咱自家人。我有个侄子,是骠骑大将军,救人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为了不引起花祝年的反感,他特意解释道:“我那侄子,也是立过赫赫战功的。不是我找关系安排的,他是自己打上去的。”
衡羿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别往远了说,就说近十几年吧,哪里打过什么胜仗?他上哪儿立的战功?”
宋礼遇转过头,看向衡羿,阴沉地说道:“年轻人,如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那就不要说!若是让人都看出来,你做人还差点火候,最后闹笑话的也是你。”
宋礼遇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各种长辈教训过来的。
如今他终于也到了教训年轻人的年纪,可以大大方方地当人野爹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衡羿只是看着年轻,实际上已经不年轻了。
若是论起厚脸皮来,宋礼遇还真不一定比得过。
衡羿直接将小信徒的手,从宋礼遇手中争抢过来。
他紧抱在怀里:“花大娘,我们不求他。求人一次,就要时时念着对方的恩。你同他对抗了一辈子,万不能在最后妥协。可别真让他等到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呢?”
衡羿此刻,特别想带着自己的小信徒离开这里。
她现在内心是没什么支撑的,他很害怕她为了那些人就此妥协。
宋礼遇那种人,哪里会白帮人呢?
可不等花祝年回应,宋礼遇就继续说道:“花小姐,你捅我一刀的事,咱们可以了,毕竟,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别人。但是,这人我不白救。”
花祝年声音干涩地说道:“这后生家里有钱,你问他要。多少他都出得起,你先把人救了再说。”
衡羿看小信徒就这么把自己卖了,他真的要闹了。
把他卖给鲁绒绒就算了,毕竟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可她居然要把他卖给宋礼遇,就为了救贺平安那些人。
衡羿不禁恼怒道:“我没钱,有也不给他。这人,他爱救救,不救拉倒。我的钱,只给你花。若是为了旁的人,一个子儿我也不出!”
宋礼遇阴渗渗地笑了一下,他凑到她床边,谄媚道:“花小姐,我不要钱,我要人。老夫虽然娶了三十几房妾,但还从未有过正妻。”
不只花祝年在坚持对一个人的爱,宋礼遇也在坚持着。
他觉得自己配得上她,甚至,他觉得她会感动。
当初,在他还往上爬的时候,有过很多次机会,做那些位高权重者的乘龙快婿。
可是,他都拒绝了。
就是为了今天,亲口告诉她,他一直给她留着位置。
花祝年重重地捏了衡羿的手一下:“后生,扶我起来。”
衡羿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仍旧老老实实地照做。
他托着她的腰,将她扶坐了起来。
宋礼遇以为花祝年要抱自己,他的怀抱已经向她敞开了。
哪料花祝年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抽了宋礼遇一巴掌。
他本来在床边坐着,她一巴掌下去,直接给他抽到了床下。
挨打的那半张脸,瞬间肿胀了起来。
花祝年在床上气得发抖,指着宋礼遇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我都五十岁的人了,你在这里羞辱一个老太太?”
是的,她觉得是羞辱。
哪怕宋礼遇问她要钱,她都不会愤怒至此。
可偏偏,他要的是她。
虽说一把年纪改嫁,倒也不是多有悖伦理。
但她根本不想嫁他!
别人五十而知天命,她五十被迫改嫁老王八。
哪有这么折腾老太太的?
啊?
真是丧心病狂!
宋礼遇轻撩起衣袍,跪着走到了花祝年的床前。
他恳切道:“我不是在羞辱你,我确实,想娶你。我有多爱慕你,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本来就错过了三十年,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家里,你怎么可能对我有那么大的偏见?倘若,倘若你救我一次,这官儿我不做都行,我愿意跟你归隐田园。花小姐,我愿意的。”
花祝年又给了他一巴掌:“你愿意你大爷!做什么要我救你?你自己不知道对错,执迷不悟到现在,非要拉着我做什么?你想归隐就归隐,不想就不想,说得好像你有今天,全是拜我所赐一样。”
宋礼遇被打爽了。
他是真觉得爽,多少年没人这么打过他。
“花小姐,你说的对。我有今天,是我自己堕落,跟你没关系。可我心里,一直念着你。”
衡羿气得想捂住小信徒的耳朵,他的暴躁小豹子可听不了这种话。
花祝年确实听不了。
她扬起巴掌又想打他,却被宋礼遇一把抱住手。
他微扬起脸,凑了过去,拿着她的手猛烈地往自己脸上抽打着。
一边挨打,一边教她道:“花小姐,你得用力。”
花祝年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猛地踹了他一脚。
宋礼遇痴痴地又想抱她的脚,吓得她连滚带爬地蹿到衡羿背上:“快快快,背我走。这老东西疯了!”
衡羿感觉小信徒软趴趴的,突然蹿上来特别可爱。
只是刚想背着她离开,跪在地上的宋礼遇,突然低着头沉声说道:“你敢走,他们必死!”
衡羿冷淡道:“死就死,反正砍得也不是我花大娘的头。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花祝年却出溜一下,从他的背上滑落下来。
他没能背住她,连忙回过头去看,却只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宋礼遇起身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对花祝年说道:“你好好养病,我去挑个黄道吉日,用最高规格的仪仗迎娶你过门。”
之后的几天,宋礼遇没再来找过花祝年。
听说是遵循成亲习俗,婚前男女不能见面。
当然,更多的可能,是怕花祝年抽他,也怕再把她气哭。
花祝年虽是醒过来了,可身体仍旧不太好。
越来越爱晒太阳了。
不晒太阳,她身上的旧伤容易疼。
花祝年靠在宋礼遇给她打造的藤椅上,衡羿蹲在她一旁,像只懒洋洋的小狗,陪她一起晒太阳。
眼看着成婚的日期就要到了,衡羿忍不住问她道:“花大娘,你真的要嫁给宋礼遇么?”
“嗯。”
“那你心里愿意吗?”
“愿意。”
“可为什么,我觉得你不愿意呢?”
“我愿意不愿意,有什么打紧的?这世界上的事,从来都由不得我愿不愿意,就这么忽地一下子罩过来了,让人难以挣脱。”
衡羿小声道:“花大娘,我带你私奔吧。我有的是钱,够我们花好一阵子了。”
花祝年从藤椅上起来,垂眸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衡羿:“别在这里发癫。你跟我私什么奔?等我完婚后,他肯放人了,我就带你回家,让你跟绒绒成亲。”
衡羿抬起头问道:“他会放我们回家吗?”
“都完婚了,干嘛不放?再说了,他不放,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救人?我肯定是要回家看看的。”
衡羿蓦地想到了什么,他试探地问她道:“那回去后,我们,还回来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和小信徒想到一起去了。
借回家的理由开遛。
才不要和宋礼遇那个人过日子。
花祝年又躺回到藤椅上,说了几个字——
落叶归根。
她已经老了,又是病痛加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几天了。
等他们回到村子里的家,应该也就到了她死的时候了吧。
还回来干什么呢?
她嫁宋礼遇,是为了救人,又不是真的要当他的夫人。
年少时没有做的事,老年更加不会做。
花祝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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