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重楼带飞蓬再次回到魔界之时,不远处的天魔国因为子秋归来与天魔女身中剧毒、伤势颇重,迎来了一段不太安稳的岁月。
天魔宫中,魁予刚刚出关,两位得力属下幽涟和战夔都在。
“大人。”幽涟担忧地扶住刚解毒完的魁予,素来不离手的琵琶都顾不上拿了。
魁予摇摇头,自己站直了身。
“无事,只是有些虚脱。”她说着,想了想,又关心了一句:“子秋如何了?”
幽涟勉力勾了一下嘴角:“大人放心,虽然子秋什么都不记得,但星逸、映月他们带着他,很快就熟悉了。”
“那就好。”知道自己回来时的模样很狼狈,魁予完全能预料到近期的麻烦:“最近,不太安稳吧。”
与幽涟情投意合的战将战夔笑了笑,眉宇间并无焦躁不安,只有一派坚定:“不,再不安稳,也不会比最初站稳脚跟的时候更难了。”
“说得对。”魁予也是莞尔,可她才笑一声,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战夔和幽涟的脸色沉重起来:“大人!”
“伤势未愈,我得继续疗伤。”魁予顺势倒向王座,面容有几分苍白:“可是,也得做好最糟糕的准备。”
她垂眸思忖起来,幽涟和战夔也不敢打扰,静静守在一边。
“战夔。”良久,魁予低声道:“你去炎波泉眼求见魔尊。”
战夔瞪大了眼睛:“啊?”他们天魔因源于神界,在魔界实质地位有些尴尬,从来是能不往魔尊面前凑,就绝不去碍眼的。
魁予淡淡道:“你就说,天魔众无需照拂,但求给几个神子一份庇佑。”
“魔尊大人…”幽涟听得一头雾水:“会管这种事吗?”
魁予深吸了一口气:“别多问,去了便知。”
“是,属下遵命。”战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即刻动身前去了。
他进入炎波泉,刚到黎火殿,便被魔压镇得一个哆嗦,跪了下去:“魔尊大人。”
“哼!”陡然出现的重楼面色沉凝,语气很是不善:“你胆敢擅闯炎波泉?!”
战夔头都不敢抬:“在下是奉天魔女之令,前来求魔尊大人。”
魁予?重楼眉梢一挑,天魔女生性高傲,能让下属代她对自己说出个“求”字,看来不是小事:“说。”
“天魔女说…”完全不理解自家首领的意思,战夔老老实实选择了复述:“天魔众无需照拂,但求给几个神子一份庇佑。”
哼,醉翁之意不在酒。重楼几乎当场气笑,魔压更是狂飙而起。
“魔尊…大人…”巨大的压力之下,战夔不得不匍匐在地,连说话都无比艰难。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炎波泉内还有别人?战夔惊奇之余,下意识努力感知着,却只发觉,这声音既轻快又沉稳。
“哒哒哒。”但奇怪的是,来人越走越近,气息竟与魔尊近乎重叠。
可魔尊瞬间收敛四周的威压,只是还迫着打扰他们的战夔不得起身,嗓音更是变得柔和而磁性:“怎么不继续休息?”
飞蓬非要一次性结契成功,他不想顺着又抗拒不了,终究还是做了下去。好在事后睡得极沉,重楼便给飞蓬补了魔,也按摩了过长时间搐动的各个部位,让他睡得舒舒服服。
醒过来之后,两人一起用了膳,重楼陪着飞蓬再睡午觉,却被打扰了。
“无妨,本来就不太困。”战夔听见了一个盈满笑意的清朗声音。
只是在转向自己时,那音调中的情绪,转瞬就变得清凉淡然了许多:“战夔,你刚才所言,可是魁予原话?”
战夔感受到,压着自己起不了身的威压,在点名时立即消散,下意识抬眸一看,顿时便楞在原地:“飞蓬将军?!”
“哼!”重楼拧眉看向他。
战夔一个激灵,立刻回答道:“是的,将军。”
有道侣的他垂下眸子,掩去其中复杂。飞蓬将军的气息与魔尊,居然一模一样。那自己来之前,他们在做什么,简直不言而明。
“知道了。”飞蓬淡淡说道:“魁予这事做得极好。”
重楼眼角一扬,眉毛斜飞入鬓:“嗯?!”
“你我道侣,她有事求我却找不到,自然该求你。”飞蓬面不改色。
战夔悄然抬首,瞠目结舌地看见,魔尊周身气息从沉凝霎时间转为欣然,不禁叹为观止。如果自己有飞蓬将军这个哄人的水平就好了,幽涟铁定能天天开心。
“让魁予准备一个客房。”飞蓬哄完重楼,自然而然地吩咐起战夔。
说完,他扫了一眼重楼,点点头补充了一句:“高一些、大一些,能避人耳目。”
战夔看着魔尊下意识勾了勾嘴角,默默把自己快惊掉的下巴推回原位,正色道:“是,我这就动身。”
“嗯。”飞蓬随意应了。
战夔最后离开此地时,忍不住回眸看了一下。
他瞧见,魔尊重楼扬起嘴角,一把握住神将飞蓬的手。
曾经执剑斩杀妖魔、镇守天门无往不利的手,回握了最强宿敌的掌。
从前几乎不曾有笑、冷锐淡然漠视杀伐的眸,印满了赤发赤瞳模样。
一个轻柔的吻,于神的主动里,落在魔的嘴角。
先是魁予大人叛离,再是水碧私奔,最后飞蓬将军也和魔尊大人走到一起了。战夔的心无端酸涩,仿若从前被神界多年如一日的死水淹没。
我想什么呢,神界和我早就没关系了,敖胥自作孽罢了。他闭了闭眼,飞快地离开了炎波泉范围。
回到天魔国,战夔刚进大殿,坐在王位上的天魔女便站了起来:“见到他了?”
“是,大人。”他行了一礼,有些失态地问道:“您早就知道吗?”
魁予微微松了口气,伤势未愈的她不想再动用力量,就示意幽涟关上大殿的门。
“咯吱。”幽涟当即行动,门应声而闭。
魁予这才道:“非也,他只剩魂魄,由魔尊出手,塑造一具身体,方便去人间时暂用,那自然是去炎波,最可能得到确切消息。”
“若我去,他刚好在,那魔尊会更不高兴。”她顿了顿,又道。
战夔了然:“不错。”
自己和飞蓬将军纯粹是离了很远的上下级,魁予大人却和飞蓬将军颇有交情。
她若亲自前去,飞蓬将军在场,出于旧交很可能留大人疗伤,那魔尊必然更加不悦。
“大人。”幽涟听了半天,越发迷糊,终于忍不住出声:“您说的是谁?”
战夔上前几步,在她耳畔低声回答:“是飞蓬将军,他现在与魔尊结为道侣,随住炎波泉。”
幽涟的眼睛差点脱框而出,战夔则沉声对魁予汇报起此次炎波泉之行的细节。
“幽涟,接下来要辛苦你了。”魁予听完之后叹息一声,沉重地说道:“飞蓬将军应邀前来,只是照顾神子们,你让大家万不可放松警惕。”
幽涟斟酌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是,属下明白了。”
“将军只是暂时坐镇天魔国,就带带孩子们。”她慎重回答道:“我等须挡回其他魔众的试探,万不可劳烦将军亲自出手。”
至于飞蓬将军在天魔国的消息,会在魔界引起多大风波,就不是天魔众能管的了。只因他固然仅剩魂魄,修为必定尚未恢复,手里又有不少魔命,但魔尊既然应允,便不会对上门找茬者假以辞色。
天魔众要做的,是避免有人直接打扰飞蓬将军。虽然魔尊能解决,但对有求于飞蓬将军还陷人于麻烦的天魔众,绝不会抱有任何耐心。
魁予微微颔首:“嗯,我去内廷继续疗伤,你二人去准备房间吧。”
这厢预备待客,炎波泉内,飞蓬用完膳,出了岩洞,坐在浮石上托腮一言不发。
“怎么了?”重楼飞落在他身畔,也坐了下去。
飞蓬回过神,偏头看了重楼片刻,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南宫煌那小子吗?”
“南宫煌…”重楼愣了一下,想起来了:“像景天的那小子吧?”
飞蓬哑然失笑:“你帮他,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重楼不以为意:“想帮就帮了。”
那小子厚脸皮讨价还价的模样,像极了景天。胆子也足够大,身侧同伴呼吸都快凝滞了,他还能圆滑地和自己搭话。
飞蓬莞尔一笑:“好吧。”
他顿了顿,低声道:“那年轻人和景天的徒儿三思是好友,地脉一事平息后还有点往来,景天就跟着知道了不少。”
“我总觉得,欠了夕瑶。”飞蓬吐露真情,仿佛重温整理记忆那一霎的窒息感:“毁去肉身、精神分化,她得多痛苦,所求却连相守都不是。”
更别提南宫煌偶尔提到的,那些落在人间的精灵,以此做药,竟可生爱慕之心。
从雪见诞生开始,他便欠了一笔隔世的情债。
重楼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可你不后悔应战。”
“对。”飞蓬难得软弱地闭上眼睛,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惭愧,却全然无悔。
精神化为精灵,意识也险险消散,若非飞蓬当机立断求助于自己,夕瑶确实会彻底形谢神灭。
重楼回忆着应飞蓬所求,潜入神界神树时的情况,缓缓揽住爱侣的肩膀。
他不是不知道飞蓬的歉疚,只是关系委实尴尬,不好提起。
“怎么今天突然提起了?”重楼低声问道,心中思忖起天魔众与夕瑶的因缘。
果不其然,飞蓬的嗓音有点沙哑:“神果一族源于神树,夕瑶为神树护养天女。”
“可是…”他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她和我一样,都为违反天规,甘愿受罚。”
夕瑶拒绝了景天一起逃走的邀请,独自等待必死无疑的结局。
在鬼界发觉这个事实时,飞蓬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夕瑶有魁予的韧性与狠劲。
可惜,夕瑶更像他,而不是魁予。
原来如此。
飞蓬应魁予所求,是欣赏天魔女为属下为神子叛逃族群的勇气和担当。
可他对夕瑶,是切实的怜惜与愧疚。因为做出不逃而面对之榜样的人,是飞蓬本身。
是他坦然面对严惩,才有夕瑶决然领受天罚。
“她不会有事的。”对于这个至情至性的神女,重楼生不起对情敌该有的忌惮。
他握住飞蓬的手掌:“等敖胥事发,我自有办法,让神界重新启用她。”
“嗯。”飞蓬目光沉凝,将下巴靠在重楼宽厚的肩头,闷闷地点了点头。
重楼拍了拍飞蓬的后背权作劝慰,又往天魔国投去一眼,还算满意地勾起唇角。
为了以示敬重,他们单独新建了一座双层浮阁。
“等到了天魔国,我会褪去魔躯,以灵体凝形现于人前。”飞蓬忽然说道。
重楼只是愣了一下,便点头应允:“好。”他知道,飞蓬不想给魔族造成,他会堕魔加入天魔众的错觉。
“魔尊。”飞蓬低声一笑,眉眼尽是平和:“你于魔界纷争,始终作壁上观,才能地位超然。”
重楼沉默了,他总算明白飞蓬的深意。
作为道侣,飞蓬决定开始就摊开关系,绝不卷入魔界各部众的交锋,免得有朝一日让自己为难。
因此,飞蓬应魁予所求庇佑神子,却绝不会偏袒天魔众。
忽然,一个吻落在沉思的重楼颈间。
……
成功缔结契约后,魔纹缩成一幅更精致的黑曼陀罗画,从这儿攀爬至飞蓬后心,又往身前摇曳枝条,将最漂亮的一株分瓣印在胸口。
“天魔国…”飞蓬埋首在重楼胸膛,轻轻闭了闭眼睛:“我白天要教那些孩子,你不好常在。”
他修长细密的睫毛隔着衣料扑闪,搔弄着重楼怦怦直跳的心腔。
倒是越来越会撩拨,就是还不怎么能彻底放开。某些方面更倾向于兽的坦然,重楼无声地笑了一笑。
“但等下课,你会发现我在寝室等你。”他勾住飞蓬的膝弯将人抱起:“至于现在…”
重楼沉入炎波泉底,用不同于轻啄的深吻,吞没了飞蓬的呻吟。
水深火热的罅隙里,他隐隐约约听见重楼低沉的笑音:“你得陪着我。”
飞蓬没力气回答了,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双臂用力,攀紧了重楼的肩颈。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身在天魔国之中。窗外无云,倒是有不少飞来飞去的迦楼罗魔。
……
“没…”飞蓬下意识摇了摇头,回眸看了一眼:“你什么时候…”
他的问话半路卡住,心情微妙地发觉,重楼厚实的皮毛被自己情热之际揪掉了少许,正轻飘飘地飞落在榻上,又被震得重新飘起。
“噗。”于是,心头的羞耻赧然便被忍俊不禁取代,还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重楼无奈地亲了亲飞蓬的耳后,低语道:“自然是刚竣工就过来了,放心,我布下了结界。”
你确定他们不会更肯定我们在里面做些什么吗?飞蓬脸上绯色更重,狠狠瞪了重楼一眼。
重楼避而不答,反而对着书架方向挑了挑眉。
飞蓬一眼望去,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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