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韩亦行心里明白,对于孟阿沅而言,就算他揪出铸造劣等兵器的始作俑者又能如何?孟玄德救不回来了,所以他没有十足把握,是否能劝动孟阿沅助他调查此事。
他正想着接下来的措辞,却听见她说:“你刚才说的,有件事需要我去做,什么事?”
她挺直肩膀,挣脱韩亦行的支撑,再抬眼时,原本浓重的颓废感已消失,只剩悲痛与坚韧,“帮你调查燕州假兵器案?”
如此直截了当,是韩亦行始料未及的,他有些诧异:“你......此事不急,你可以先歇息几日。”
“歇息?浪费时间。”
这世道不把百姓当人看,寻常人家受了欺辱都无处伸冤,归根结底,不就是那些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员吗?难道这世上只有他们能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纵然上空有无形巨笼,纵然她孤身一人、势微力薄,那她也要做柄最锋利的刀,她要劈开这昏暗苍穹,哪怕刀身崩裂,她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尝尝摔个粉身碎骨的滋味。
她孟阿沅才不要做缩头乌龟,她要为自己、为孟玄德、为所有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也许这才是老天爷让她再活一次的意义。
她抬手撩起垂落到额前的碎发,恢复平常那副冷冷模样,看向韩亦行的眼神多了分审视,“跟我合作,何须拐弯抹角?韩亦行,你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她走上前与他平齐,偏头斜视他。
那眼神,像是发现猎物的鹰隼。
冰冷的声色骤然响起:“不过无所谓,只要你我的目的一致,那我们便还是合作伙伴,现在说说吧,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韩亦行偏头与她对视,他仔细打量那双狭长上扬的眼眸,不得不说,这双眼睛很独特,漂亮又不失敏锐,“既然你答应得如此爽快,那我也与你交个底,外面都在传,我在宫宴上调戏了某位官家小姐,被人家的父亲当场告了御状,才被外放至此。”
他缓慢踱步,拉开了与孟阿沅的距离,方才那股压迫感顿时消散,“没错,我确因此事而被外放灵州,但事情的起因是家兄的那封信。
“灵州虽地处偏远北境,却把控着整个大雍一半的铁矿,其中不乏沉锋铁,其中,几乎所有品质好的铁矿都被三大世家握着,沉锋铁则全部由灵州官署管理,按官署每年上报给朝廷的沉锋铁开采数量,用来锻造整个北境的兵器是绰绰有余的,所以——”
“所以,灵州定有官员私吞沉锋铁。”孟阿沅接下话头。
大雍的铁矿几乎都握在各大世家手中,这形势对当前的大雍朝来说很不乐观,孟阿沅刚来到这时,对此感到十分费解,后来还是听孟玄德讲了其中缘由——
大雍朝刚建立时,内忧外患交织,与北蛮的战争从未停歇过,连年战事导致军饷耗空,彼时江南水患频发,赈济、河工又需巨额拨款,国库储备仅够支撑一年。
时任户部尚书提出“开放铁矿,以矿养国”的政策,此前,铁矿全部由朝廷设“铁监司”直辖,开采成本高昂,若将除军需必需的沉锋铁矿外,其余各州铁矿以“矿引”的形式许给各大世家经营,朝廷只需每年按产量征收三成课税,再优先征调三成精铁供军用,既能快速填补国库亏空,又能借世家之力扩大开采规模,以发展州府经济。
官家权衡再三后下旨施行此项政策,照当时大雍的情况来看,除却此法,别无他法。旨意一下,势力较大的世家大族立刻蜂拥而至,或重金疏通关系抢夺优质矿脉,或凭宗族势力霸占当地中小铁矿,短短半年,大雍矿脉十之七八尽数落入各大世家手中,朝廷虽暂时解除财政危机,却从此失去了对铁矿的掌控权。
而开放铁矿的弊端很快显现,世家垄断矿脉后,自发结成了联盟,只要一有战事爆发,他们就哄抬铁价狂发战争财,同时波及了农户,那时,农户买一把锄头甚至要耗费半月口粮,许多铁铺因原料断绝纷纷歇业,更有大胆的,有些世家瞒报产量、囤货居奇,暗中卖给藩王,助他们私造甲胄,长此以往,世家势力坐大,朝廷连军需军械都要仰仗世家鼻息。
原本发展民生的政策却变成剥削民生的利刃。
——
“对了!”她又想起什么,“那日,我助苍云村剿匪,见那土匪手中提的砍刀很不一般,我拿起来仔细一瞧,却见刀柄底部有处被刻意摩擦的印记,而且那刀的锻造手艺看上去很不普通,不像是那帮土匪能造出来的。”
韩亦行问:“你可还记得印记是什么样的?”
孟阿沅凭着记忆用指头在桌上比划了几下,“虽然印记被划花了,但我能看出大致纹路。”
韩亦行看了后却眉头一皱,“这是官造印记。”
此事事关重大,意味着官造军械竟流入了土匪手中,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又会流到哪呢?
韩亦行本以为他们最多只敢卖给藩王,如今看来,除了在前线打仗的将士,怕不是人手一把官造军械,此事不敢细想,往坏了想,恐怕北蛮铁骑身上穿的重甲都是用从大雍挖出来的铁矿打造的。
灵州竟被蛀虫啃食至此!
“孟阿沅。”韩亦行忽地喊了她一声,“你想不想进都作院?”
都作院是大雍各地方州府用来锻造军械的场所,虽说由官府管辖,但锻造军械的核心技术却由各大世家管控,这同样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大概就是,寻常人是无法接触到淬炼重大军械的核心技术的,里头超过九成的人只做些又累又简单的活,但即使如此,外头有大把的打铁匠挤破了头想进来,原因无他,就算是看看军炉长什么样子,再或是有幸学得非保密的淬炼技术,那也不枉此生了。
而且,被官府选拔进入都作院的打铁匠,出去之后便可以挂上“官营铁铺”的牌子,日后便可接军刀、弓箭等制作简易的官府单子了。民间铁匠时常以此为殊荣。
孟玄德从前时常在她耳边唠叨,想要进都作院看看,他先后向都作院递交了六七次申请,但每回都杳无音讯,最主要的原因是,都作院的冶监司全凭自己心意选人,而他们的心意如何就不好说了,总之,无权无势的铁匠很难凭自己的本事入选都作院。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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