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伏云来接纪伏梨的时候,耿殊已经给她拉完了一遍数学知识框架。
公园的路灯沿着小道一盏盏地亮,纪伏梨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毛躁,枯黄。小姑娘规规矩矩地挺着背坐好,眼睛跟随耿殊笔尖指的地方。
从前,他也是这么跟纪伏云讲题的。
夜风轻拂,纪伏云感觉心软了一块儿。他后知后觉,那个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很久都没来问过自己不会的题了。
不是她全都会,而是她必须全都会。这样哥哥不会担心,这样可以少麻烦别人,这样可以让自己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有时候假装是一种生存法则。
纪伏云咬了下唇,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摩擦着裤腿,他步子迈得大,但每一步又像是拴着铁球般。
“伏梨。”他轻轻唤了声,又冲后方的耿殊点头招呼。
纪伏梨耷拉的脑袋一下抬起,酒窝显露:“哥。”
耿殊侧目望去,礼貌性回应。
“我们回家了。”纪伏云揉了揉她的发顶,将手里的装有甜品的袋子递给她。
纪伏梨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透过透明包装盒,她看见里面五彩斑斓的马卡龙,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送到耿殊面前。
“姐姐,你吃!”
对上那双期待的大眼睛,耿殊准备的拒绝话卡在了嘴边,她挑了个粉色的,在兄妹二人的注视下吃完。
纪伏梨高高兴兴地转过身子,又让纪伏云吃,本以为下一个就该轮到她自己,结果她把盒子盖上了,毫无留恋地将整盒给了耿殊。
“姐姐,给你。”
耿殊愣了愣,摆手:“是哥哥买给你的,你留着吃就好了。”
“姐姐帮我讲了很多题啊。”纪伏梨理所应当道,“有付出就有回报,一付一报,这才公平啊。”
在她的认知里,绝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就像她寄住在伯伯家,就要承担大部分家务。
耿殊笑了下:“有的人之间是不需要计较这些的,比如朋友,比如家人。”
她不太想讲什么大道理,只是事实如此而已,纪伏梨的观念没有错,不过她更希望她能明白这种观念的特殊性。
纪伏云打圆场:“哥哥改天请姐姐吃饭。”
纪伏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经起身的耿殊,最终点头同意。
收拾好,几人同行了一段路。
耿殊想起蓝芷歆说的,忍不住问了一嘴:“你最近在做什么兼职啊?”
纪伏云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轻轻拍了拍纪伏云的肩:“饿不饿?”
“有点。”纪伏梨摸着肚皮。
“去前面那家摊子打包碗馄饨。”纪伏云递了张二十元纸币。
“哥哥你不吃吗?”纪伏梨仰着脸问。
“哥哥不饿。”他笑着,“快去吧。”
纪伏梨一路小跑去了。
纪伏云重新回归刚才的话题,回复道:“有空就帮别人送送桶装水,或者像你之前看到的,扮扮人偶npc之类的兼职,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便利店打工。”
那种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他晚上回去亲眼看见纪伏梨上床睡觉后才去上班,从半夜十二点一直到凌晨六点,再匆匆赶回去做早饭和纪伏梨一起去上学。
耿殊看向对面飞蛾萦绕的白炽灯,沉默不语。
“寒暑假比较好找工,时间长。”他看着馄饨摊前的纪伏梨向他招手,他也抬手晃了晃。
纪伏云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耿殊不知道怎么接话,或者说,面对这种直白毫不遮掩的云淡风轻,她反倒成了遮遮掩掩的一方。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纪伏云偏过头,眼神明亮,“我想告诉你——”
“你看,”他指了指自己,脸上永远挂着满足的笑,“我很厉害,我能兼职这么多事情,我没有让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
“我是万幸中的不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我始终认为,开头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将来,以后,未来,都在我现在的脚下。”
有人说,幸福是靠比较出来的,纪伏云悟出这个道理时,母父还健在。
耿殊又重新认识了他。初见,她只觉得纪伏云是个喜欢笑,性格开朗的男生。可而后每一次见他,她总能从他身上窥见零星的其他碎片,碎片拼成的,是一个普通人完整的人格。
“纪伏云。”耿殊叫他,视线随着手提馄饨小跑的纪伏梨到了面前的这个人,由衷道:“恭喜啊少男,关关难过关关过。”
纪伏梨已经到了两人跟前,馄饨的汤汁香四溢,她和耿殊挥手说再见,耿殊说以后有题还可以问她,联系方式在她哥的手里的,自己每天晚上都在。
纪伏云就一个劲儿地说谢谢,两人谢过来谢过去没完没了,场面一度滑稽,直到一通消息才让他们彻底各走东西。
耿殊往前走了一段,果然按照耿荣消息看到了自己家的车。
“下班了?”耿殊坐进后驾驶,问。
手里亮着iPad,上面是复杂的曲线折线图,耿荣摘下一只耳机:“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
“我一会儿约了人吃饭谈合作。”耿荣合上iPad,向后一躺,盯着自家闺女目不转睛。
就干巴巴地盯,也不说话。耿殊被她盯着毛骨悚然,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耿女士,我知道你很想退休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一代,但最起码也得等我上大学才有时间管理公司吧。”耿殊也顺势躺下,和她四目相对。
耿荣眨了眨眼,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抬起食指,左右摇了摇:“严谨一点。外婆才是富一代,我是富二代,你是富三代。”
话没打岔多久,耿荣先一步下了车,其实她今天的服装不怎么正式,耿殊想,她这次见面的合作伙伴大概率是熟人。
“女士,这边请。”服务员将耿荣引到包厢,耿荣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一位与之年纪相仿的长发女人。
“好久不见,老朋友。”女人率先开口,起身迎她。
耿荣把包放在一边,笑道:“是很久不见了,单总。”
一开始的寒暄略显生分,说起上次见面已经是八年前了,人际关系常联系长久。两人简单问候了几句家常,顺势把话题引到了生意上来,双方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工作的事儿拍板地很快。
直到菜起了半晌,两人终于握手谈拢,在利益权衡和考量下,她们总是能从中找到自己的理想方案。
“这家店的清蒸鲈鱼不错。”单霖用公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入耿荣盘中,声音温和。
耿荣尝了一口,鱼肉嫩滑,带着恰到好处的豉油香气,她点点头:“是挺不错的,火候掌握得好。”
包厢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刚才关于合作的利落谈判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隔绝,此刻屏障撤去,某种更私人、更微妙的气氛开始弥漫。
单霖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动作优雅。她抬眼看向耿荣,眼神里少了方才谈判时的锐利,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单霖轻声说,目光落在耿荣脸上,像是在寻找旧日痕迹,“感觉上次像这样坐下来好好吃饭,还是……呈青和小殊都刚上小学的时候。”
耿荣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当然记得,那时两家走得还算近,不过两个孩子的性格天差地别,耿殊是个闲不住的,喜欢朝外面跑。单呈青孤僻沉默,不喜欢到处抛头露面,耿荣只见过这小孩儿两次,一次满月酒,一次小学时他来家里做客,也是她们两家最后一次交集。
硬要说的话还有第三次,她作为优秀学生的家长代表去学校发言的那回。
“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耿荣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单霖微微倾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又像是纯粹的母亲间的闲聊:“说起来,小殊和呈青是同班同学吧,这也算是兜兜转转缘分未尽了。”
“缘分吗?”耿荣抿了口茶,轻笑一声,“也许吧,我不太干涉孩子间的交际情况。不过我们家耿殊可不比你家那孩子,她是个张扬的性子,不像单呈青,沉静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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