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峥更衣，随内侍入宫，经通传踏入紫宸殿。
紫宸殿是皇帝平常处理政事、会见外臣之地，一般在左侧殿的书房，若有重要事宜，才在正殿召集相隔臣属商议。
内侍引陆云峥上的是正殿。
她想了一路，“弹劾”会是个什么场景，进殿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绷紧了脊背。
十数位官员整齐分立两排，最前列站的是贺璟，其余官员紫袍玉带，官阶也不低，皆垂首敛目，肃容静听。
曹兴，正跪在前列。
陆云峥的到来打断了他磕磕巴巴的回话，满屋官员静默，目光暗暗转投这位新婚一月的太子妃。
陆云峥趋步上前，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没有说话，也没有抬手请起，取了桌案上的折子又看了一遍，才淡淡道：“云峥看看吧。”
邢柯立即接过皇帝手中的奏折，呈至陆云峥面前。
陆云峥把奏折上的字字句句反复看了两遍，掌心已是冷汗一片。
那日过后，曹兴想来是怕惹出祸事，为求自保，把此事告诉了妹夫誉州刺史连海戈。八月初，连海戈返京述职，偶遇旧友，现任东宫戍卫，交谈中偶然得知，太子根本不曾下令。又听闻那位闯了曹宅的女子，就是嘉珩公主的伴读，回京后与太子成婚。
连海戈命曹兴八百里加急进京，以作人证，弹劾陆云峥欺君大罪——假传储君口谕，插手军政，有谋逆乱政之嫌。
八月的元京烈日炎炎，陆云峥却觉通体冰凉。
“你接着说。”皇帝对曹兴抬了下手，目光却仍留在陆云峥身上。
“是、是。当……当时是一位姑娘带着一群人闯进微臣家里，一位小将军，亮了、亮了东宫的令牌，盘问了微臣到半夜，说、说是奉命巡查募兵事宜。微臣见令牌就像见到太子殿下，不……不敢违逆，微臣不知他们这样胆大包天，求陛下明鉴啊陛下！”
“是这位姑娘吗？”皇帝指向陆云峥。
曹兴跪伏着，快速侧头瞥了一眼，便磕头道：“正是！此前微臣执行军务，她还……”
“陛下，曹兴所言，句句属实，也请太子妃殿下相认一番，此事便分明了。”连海戈躬身进言，打断了曹兴。
皇帝终于坐直了身子，意味深长的目光久久落在陆云峥身上，说道：“太子妃，他们说的，可属实？”
陆云峥身形微晃，闭了闭眼。
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局。
贺璟往前一步，拱手向皇帝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应有太子殿下在场，才有对证，否则就此定论岂不轻率？今日太子到西郊大营巡军，未曾列席，当择日再议！”
皇帝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却透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威严：“朕在问云峥。”
贺璟还欲再说，却喉头一滞。
贺珵在场？根本无需他在场。
贺珵不认，那就坐实了她的罪名，她如今与贺珵是夫妻，贺珵不可能全身而退，或是落下忌惮，或是名声受损，必会叫他栽个跟头。
贺珵认了，那贺珵就是僭越，妄图私自插手军政，再谈远些，是否有谋逆之心？或许他们听闻太子夫妇感情甚笃，要赌一赌贺珵会认下此事。
事出何因根本就不重要了，就算陆云峥把曹兴强抢民女在先的事实说清，了不起就是搭进去一个曹兴，她想，那位连大人应当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八百里加急把曹兴召来，就是为了给她和贺珵编织这样一张天罗地网。
陆云峥几乎要冷笑出声。
“可都属实？”皇帝见陆云峥久久未答，极有耐心地，又问了一声。
“回陛下，是。曹兴强抢民女，时儿臣势单力薄，借此入曹宅解救良民。”陆云峥低头，望向紫宸殿地面锃亮的金砖。
“即使是曹兴行为不妥，也不可假传储君口令。待回京后再禀陛下，难道陛下还会置之不理不成！”连海戈摇头叹道。
贺璟皱眉，反驳道：“太子妃也是体恤民情，一心为民才出此下策。她一深宫女官，面对豪吏有何手段？有太子妃如此，实乃大熙之幸。即便有错，小惩大诫即可。手底下出了曹兴这样的渣滓，本王看连大人也该上一自谏奏疏才是！”
“回陛下，依臣看，齐王殿下说得有礼。太子妃在闺中深得赞誉，慧名远扬，行事当有章法。此事终究，还是得太子殿下亲临分说。说不定，太子妃娘娘也是受人之命，并非故意假传储君口谕呢？”一位圆脸大臣出列进言。
皇帝不理会众臣辩驳，依旧对着陆云峥道：“是你假传，还是太子授命？”
上位者阴郁的眼神如千斤大石般压在陆云峥身上，她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并非太子授命。”
陆云峥抬头，对上皇帝的眼神，他冷笑又玩味地看着她，道：“朕竟不知，你有这样的胆识。如此，便是你假传了？”
陆云峥强迫自己稳住有些发抖的声线，捏紧拳头，道：“亦并非儿臣假传。”
殿上一静，随即不可控制地响起一片低低的交头接耳之声。
陆云峥提高了声音：“儿臣是得楚国公主示下，以此法解救被抢民女！”
众人皆是一怔。
那圆脸大臣满脸不信：“楚国公主自己就是公主之尊，何须假借太子之名，可见是胡诌……”
“棠溪此县，民风淳朴，可官吏风气着实不敢恭维。曹兴一个小小镇副，作威作福，乡里皆可为证，连县令都难以弹压！”陆云峥打断他，言辞中含了几分讥讽，“楚国公主知道自己即将远嫁，曹兴未必把她看在眼里，且她身负和亲使命，不宜出面沾染事端，这才命儿臣借太子巡查募兵事宜为由，带着人进曹府救下几位良家女子。公主以身作则，自请和亲在先，解困黎民在后，诸位还有何疑问？”
若嘉珩此刻在，陆云峥简直想狠狠地抱她一下。
已远嫁乌娄的嘉珩，成了她最好的挡箭牌。皇帝总不能派人到乌娄去查问，即便真的去查问了，以她们两人的默契，嘉珩大约也会理直气壮地认下来，再添油加醋地告曹兴一状。
皇帝又治不了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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