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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第74章

小说:

江南茶事录·陆羽传奇

作者:

宿念执念

分类: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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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上了已经分盒装好的千年高丽人参,前去找颜真卿与张志和两位大人。

到达文人们常聚的小亭台时,看见诗僧皎然也在。

颜真卿道:“朝中风云波澜翻涌,陆羽你能够平安度过数场险阻,实属不易。”

“并非学生机敏,圣上之信任和时机之前后才是真的不可或缺。学生深感要在朝廷之中立足,只能洁身自好以求稳,不能卷入朋党争旦夕,前路或将艰难重重,但也终有大道得证之日。”

“你不觉得这次暂离朝野不划算吗?”颜真卿一语中的,“你才刚升官,本应是一鼓作气、堂堂树立官威的好时刻,却被些私事打乱脚步。”

“诚如颜公所言,学生看似以退为进、养精蓄锐以后再回朝续仕途,实则仅仅是被与己相关的私事绊住了脚步,加之所见非所想,所盼非所愿,困于情中自食苦果,实在是叫人见笑。”

“人在情中,怕的不是看不透,而是明明看透却两相欺。”张志和道,“陆羽,你应有所抉择:要么将自己的心意直言相告,要么专注它事以除忧愁,切勿让自己处在进退两难的维谷之中。”

“学生如今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近乡情怯,近人亦然。迈不出主动去重圆的一步,只好选择后者,配茶方做茶事写《茶经》罢。”

皎然挑了挑桌面上的香炉道:“莫觉得茶方好配,我是试过配香方到疯魔状态的,无药可医,无人可治,唯有自己清醒,才算是挣脱而出。”

我静心感受此间的香气,道:“只怕是茶与香同,也是难得好配方之物。”

张志和道:“古来饮茶之法有二:一是加热汤之后清饮,而是加了各种料子进去做药饮。陆羽你若能解茶的其他配饮之法,本官定要去个第一尝鲜的彩头。”

“承蒙张公肯定。”我感激道,“学生尽力试之。”

“一定能成。”张志和朝我点头,“人事既尽,天命相助。”

李季兰正在房间之内弹曲之际,一个跑腿的送来书信一封。

她原以为是朱放写来的,告知她自己何日将到的一纸之言,却没想到竟然是从老家而来的家书。

本就因与陆羽之间的疏离而扰心的她,只觉得这封家书还未展就格外沉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要来一般,让自己笼罩上了一层悲伤。

恰好是刘长卿来找,她就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陪着一起拆信与看信。

刘长卿谨慎询问:“此是李姑娘你的家事之信,我一并看也无妨吗?”

“嗯。”李季兰轻应了一声,“我似这尾冬将融之雪,虽冷的刺骨却脆弱,稍微被风一吹,就散做微尘而去。”

她的话让刘长卿听着心疼,他就默默地从她手中拿过信件,裁去胶水粘过的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折了四折的信纸来。

“李姑娘,你来打开,不管里面写的是什么家事,喜悦的悲伤的,求助的分享的,我都陪你看。”

李季兰这才稍微定了心,把信纸一折一折地翻开,放到了两人中央的桌面上。

信中,李季兰的弟弟李季铭告诉了她一个噩耗:

生父李英敏在凛冬之夜不幸去世,此前毫无征兆,也不曾生过什么病或是吃错过什么东西,就这么像往常一般上床睡觉,母亲章氏半夜醒来,一摸夫君的身体,觉得温度不对劲,就赶紧下床叫自己来房看。

自己用手往生父的鼻孔前一放,才发现生父已经没有了气息。

将这一消息告知母亲以后,母亲恸哭不止,几近昏阙。好不容易劝住了,母亲也是茶饭不思,想要追随夫君而去。如今家中如雪霾气候一般沉沉,还望妹妹见信之后早日归来,好一同处理生父的后事,尽孝于母亲。

此外,李季铭还提到,家中亲戚都是些不近人情的货,嚷嚷着要分一半李家的祖产,脸上只有趁人之危的凶煞,不见一点雪中送炭的温情,自己已经快扛不住了,甚至想跟那些没人情的亲戚同归于尽,之所以还硬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全是因为李季兰这个妹妹。

“兄悲矣,莫不是吾妹季兰尚远行在外,母章氏还未见其寻得一如意郎君、嫁做人妇,兄甚想将亲戚杀尽而同死……”

李季兰强忍着没有掉眼泪,但是脸上的神情足以让刘长卿看出她的难过。

“遥想小时候,生父对我管教严厉,我偏又是个不听话的,哪怕是出家当了女道士,也常常惹玉渺师太生气,跑出去山野河边玩耍,跑出去跟不同的人接触,就好像是不放纵自己就看不到未来一样。后来还俗回家,生父倒也不责骂我,只说:‘我儿天性如此,与其锁住她的才华不让她施展,还不如放手让她远行去追求自己想过的人生,也算作是我李英敏对我儿的期盼了。’然后,我就真的辞别生父走了,偶尔回家乡去探望,也只是小住几日,不曾与生父相伴于膝下共叙天伦,如今却悔当时错,也……难以弥补当时错了。”

刘长卿道:“生老病死,人生无常,有人在尘世活的久,有人在尘世活的短,如此不同而已。李姑娘你也莫要过分自伤自责,要振作起来才是。”

李季兰用手绢捂了捂发红而温热的双眸,道:

“若是我与陆羽的关系不搞成这样便罢,而今却是连自己的真实家事也不能跟他说了,怕是扰了他写《茶经》的节奏和思路,倒又成了我的一错。”

刘长卿温和安慰道:

“你跟陆羽之间何必泾渭分明理清个谁对谁错?你越是不说,他就越是不解,假设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回了老家去,那陆羽会怎么想?陆羽这次回江南又还有没有意义呢?”

“照我看,李姑娘你应该将自己家中的变故对陆羽如实相告,我实在是不愿看到你的不说与隐瞒,让你与陆羽之间再添新的误会啊!”

李季兰慢慢地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之中。

她道:“我不想给陆羽添麻烦,他本就是向圣上告假暂归江南的,要在江南停留多久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家事,再让他劳途奔波,他自小时候起就这样:冬日之时体质差,需要好好养着,经不住太长的车马行程、也经不住时常在心中忍气。长卿,我是知道的。”

刘长卿道:“可是,不让陆羽知道总归是不好。”

“你说我能怎么办呢?”李季兰双手叠放在信件上,“家事难为,兄长不易;年事已高,母亲心切。我独自而回,真的就能够让兄长喘一口气、让母亲舒心吗?不见得。”

“李姑娘,女子之力不足以力挽狂澜,若是几个乌合之众小打小闹着要分家产尚不足惧,怕的就是一群人趁火打劫想搞得李家家破人亡,好占尽便宜。所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李季兰强作坚韧,道:“我也不想再多犹豫什么了,过后就托了客栈的老板帮忙安排车马,再收拾好衣服和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就直接启程。”

刘长卿沉思许久,终于决定道:

“李姑娘,为让你的母亲安心,也为让你的兄长定心,长卿可以与你一同回乡,扮作你的夫君。”

刘长卿以为,有自己在李季兰身边,就可以震慑住李家那些不安好心的亲戚们,就可以在某种意义上给她的母亲和兄长一个“交代”。

李季兰感极而泣,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心中的各种情绪:悲伤、难过、坚强、挺住、勇气、力量……一下子喷涌起来,都不抵有人愿意为自己如此付出。

偏就是巧了!

刘长卿的这句话的后半句正好被“青龙客栈”的店小二听见,他听成了:与你一同回乡,伴着你的夫君!

那店小二哪里能犹豫?

连手中的活计都顾不上了,拔腿就往陆羽的茶庐跑。

他就跟是要立功一样,急着要把这个自己听漏了、也听岔了消息说出去:

“陆大人,刘长卿这会儿正跟李姑娘在一块呢。你是不知道,刘长卿主动开口了,他说自己要‘伴着’李姑娘一同回她的老家去。”

“照小的看,刘长卿这可是要上门提亲的节奏呀!陆大人你作为他俩的好友,可要提前备好彩礼相送才是……”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大惊,犹如晴天霹雳。

我不曾想过长卿会如此对我,也不曾想过兰儿竟然会欣然答应他的提议。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兰儿放在什么位置了,就好像是一颗可以随意滚动的露珠一般,时刻占居叶脉中央,时而落偏叶片侧缘,如今……已经滚落而出,掉进了泥土里,连形影都不复存在。

我声线颤抖:“长卿他真的对李姑娘说出了……与你一同回乡,伴着你的夫君……的话?”

店小二信誓旦旦道:“是啊!小的亲耳所听,错不了。然后李姑娘就哭了,可不就是喜极而泣吗?”

“你真是有心。”我垂眸看着书桌上的白纸,“偏偏要来告诉本官这个。”

“之前陆大人不是来了吗?小的见你们仨之间的交情好,肯定是要来相告的。”

“空空如也。”

“什么,陆大人你说什么?”

“本官说……”我咬了咬嘴唇,“这白纸空空如也。”

我恼怒地把那张白纸一撕,撕了一张还不够,正要撕第二张的时候,被侍茶姑娘握住了手腕。

“店小二,你先回去吧!”侍茶姑娘对那人道,“记着,你今日看到的陆大人的反应,一个字不许对李姑娘和刘长卿说。”

店小二不解:“这又是为何?”

侍茶姑娘道:“你只需知道,我说的话,正是陆大人的意思就行了。”

店小二看向我,我默认地点了一下头,就摆手让他走了。

捡起地上的废纸,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以后,侍茶姑娘端了热水过来给我喝。

“陆公子要是觉得烦闷难懂,不妨到青龙客栈去对卿兰二人当面相问。”

“我才回江南来,她就要往老家去,你说为什么?为什么?”

“侍茶不敢乱猜别人的心思,只敢说自己的想法:李姑娘要是打了主意一个人回去,倒是可以理解为尽孝,但是非要刘长卿主动开口来说‘伴着’二字,意味就截然不同。”

“她是躲着我吗?”我低头,挪开面前的一叠白纸,“连留白的余地都不给我,就打算顺了长卿的意思一走了之?”

“陆公子你可是说过什么伤了李姑娘的话?”侍茶问,“以至于她连你的面都不想见?”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管我叫陆大人,我觉得生分,就吼了她一句‘够了!’难不成这就伤了她?”

“女子都是希望自己被温柔对待的,你这样的态度自然错了。你该明白李姑娘为什么会这样叫你,当然了,这当中也有侍茶的不是,就先请陆公子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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