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地狱之主抬手拨开垂下的食人柳枝条,伴着厉鬼凄惨的叫声,似笑非笑看向来人,“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此处。”
“我的确有这么想过。”来人笑笑,“后来还是觉得生存比尊严更重要——还要谢谢您给我这个活下去的机会。”
地狱之主不在意地挥挥手:“小事。怎么样,今天来是单纯来探亲访友,还是带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儿早就没有来者的家人,更没有朋友。他斟酌着措辞:“我猜您应该会想知道关于‘茧’的新动向。”
地狱之主眼中闪过一抹充满兴味的光:“说来听听。”
“环境已经成熟。”来人道,“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后它就能进行孵化。”
地狱之主的唇形饱满,是很适合亲吻的形状;但他又总是令人心碎——无论是字面含义还是引申义——于是这双唇只适合薄情的微笑:“那再好不过。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那人忽略复数代词,仅代表自己表忠心,“您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我愿为您的伟大事业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他平淡地讲出壮烈的奉献之言,话题一转:“那么,接下来的事,您已经都安排好了吗?”
“虽然这不是你该过问的范围。”地狱之主笑意不变,凉凉瞥了他一眼,“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是的,没错,万事俱备。”
“这样啊。”来人依旧表情温和,但语出惊人,“——您所做的‘准备’中,也包括那个孩子吗?”
地狱之主站定,异色瞳如某种冷血蛇类蜕变成细细竖线,森冷而危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撒迦利亚。是那孩子的名字吧?”他恭顺地低下头,不与魔主对视,“这个名字实在很美丽呢,那位是花了心思取的。祂对您……果真很不一般。靠得越近,反而越容易蒙蔽双眼,难以辨别。”
地狱之主身周威压骤起,声音冷到极点:“你究竟知道多少?”
他捏出一具继承记忆的幼崽分身送到神主身边这件事,连对最信任的拉兹和罗勒都是保密的。
这个人……这个游走于地狱和其他立场之间、只合作不效忠的人,为什么会知道?
来人显得很温驯:“请您放心,我并没有探听到什么,只是进行了一些简单的逻辑推理。”
“说。”
地狱之主似是随意地活动了下手腕,实际上捏住了他的心脏。
手指张开,合拢。是生是死,一念之间。
心脏快要爆裂的疼痛陡然在四肢百骸炸开,来人咬紧牙关里渗出的血,面上仍不卑不亢:“咳……诸神之神收养了一只恶魔遗孤,并不是无人知晓的秘密。以我对您的了解,您可不会容忍任何人抢夺、哪怕只是觊觎那位;这个‘任何人’甚至包括另一个自己。”
这个理论倒是让地狱之主很感兴趣,他微微松了些钳制的力道,重新挂上饶有兴致的笑容:“说下去。”
重新获得呼吸让来人猛地咳嗽了一阵:“可如、如果在您的全盘规划中,必定要有这么一个伴随那位左右的存在,您也只能允许他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孩子还活着。”他攥紧胸前不知被血还是汗湿透的衣料,慢慢缓出一口气,“这就是他真实身份的最好证明。”
地狱之主不知从他的话中品出了什么,不仅放开手,还颇为满足地笑起来。
来人用浅浅的魔息治愈着体内撕裂的伤口,他的力量和地狱之主比起来太不够看,好似用一根针去缝合山间裂谷;可也不得不这么做,总不能指望地狱之主大发慈悲为自己疗伤吧。
“你很聪明。”地狱之主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他咳出一口血的同时,竟然真的大发慈悲为他抹去那些纵横交错的伤,“他的确懂事,但我一直更看好你。”
……是么?
我怎么觉得,除了那位,你从来不会真正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呢。
他垂下眼睛:“谢谢您的夸奖。”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樊蒙总觉得自己这次醒过来,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身体的控制权不再全部属于自己,好几次上一秒还在做什么事儿,下一秒就失去意识;不仅这部分的记忆不连贯,对过去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
他快要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旧的读书会早就瓦解,新的还要继续发展。他白天要在地上奔波,挨家挨户敲门传教,晚上还要回到深井照看“茧”的状况,忙成陀螺还没时间休息,精力越来越差,堪比阴暗潮湿角落里的蘑菇。
除了自己,他还发现那个有点吓人的漂亮小孩不见了。
叫……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楚;完蛋,他的记忆力真的越来越差了。
小楚过去可是大主教身边的大红人,大主教无论到哪儿都会把他带着。
可是,樊蒙掰着手指算算日子,至少有一俩月没见过那张艳鬼似的苍白脸蛋了。
他问过其他人,无一不是三缄其口。
问得多了,有人不耐烦:“我们哪儿有你说的这号人啊?你见过吗?你见过吗?”
被问到的全都摇头。
他们的一致否认让樊蒙不仅怀疑起自己来;他最近自我怀疑得已经够多了。
不可能啊。
那小孩,每次都跪在大主教旁边,脖子上拴着铁链,眼前蒙着沙;
从头到尾穿着一身黑,好像时时刻刻在参加葬礼;
那样美的一张脸任谁都过目不忘,怎么会没人记得他呢?
叫楚……唉!到底楚什么来着?
樊蒙大着胆子去问主教,主教根本不见他。
樊蒙没多余的心思去分析自己是不是被大主教嫌弃、甚至是抛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楚存在的证据。
他已经快疯了。
其实他不是怕自己想不起小楚是谁,他俩之间没多少交情,他也不是什么好心人。
他真正怕的,是想不起自己是谁。
照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读书会的人们也像遗忘小楚一样遗忘自己?
到那个时候,又会有谁一定要找到他呢?
到那时,谁来救救他?
——现在,谁来救救他?
樊蒙癫狂地寻找一切有关于小楚的踪迹,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小楚的情形。
他还记得是在深井里,大主教安排小楚为新来的成员介绍渎神会的情况。
如果那日是小楚最后的露面,那个新成员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个见过小楚的人。
那个新成员是……
樊蒙浑浊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终于亮起来。
*
就算是旧读书会如日中天、赚得盆满钵满时,樊蒙也不敢幻想自己住进榆盛苑,更何况是这种顶楼独户大平,随便划出几块都是他努力几辈子也买不起的天价。
他搓着手不安等待,时不时拨弄一下自己的发型,不知为何,总觉得见那位姜先生——他希望没有记错对方的姓氏——需要收拾得足够得体。
很快,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高大冷峻的男人,身形笔直如碑,戴着一副奇怪的……呃,姑且算是眼罩吧,像白鸽翅膀,两边羽翼折叠遮住双眼,似乎这样就能屏蔽七情六欲;穿的衣服也很不寻常,像什么幻想主题秀场特定。
这奇怪的男人门神一样杵着,白羽依旧挡在眼前,也不知能不能看清:“你找谁。”
樊蒙知道自己不打招呼就找上门来太冒昧,可他也是真没有别的办法了,紧张地抠着手指:“您、您好,请问姜先生在吗?我想找他……我有事想求助于他。”
“陛下现在不在人间。”怪人一板一眼,神情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像个机器人,“你请回吧。”
樊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陛下’?”
“就是……”
有人从后面给了白羽怪人一个暴栗,把他推到旁边。
那人头顶一副镭射防风镜,若无其事对冲樊蒙笑:“你好你好,你找我们姜总呀?不好意思哦姜总出差啦,现在不在不见城呢!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哦!”
一口气把樊蒙需要知道的信息全说了,也没什么可再问的。
所以,最后的希望也就这么破灭了吗?
他失魂落魄地“哦哦”几声,转身要走。
“……等等。”
另一个黑发赤眸的男人走出来。
樊蒙有点绝望,怎么想找的人没找到,碰上的却一个比一个怪异。
赤眸打下打量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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