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高三提前开学，夏日热浪在清晨七点就已逼近三十度。
喷泉广场中央的水花在节拍器般的节奏里起起落落，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学期倒计时。
在所有人眼里，高三（3）班的宋逸阳是行走的“人形计时器”——
6:30起床；
6:37喝250ml温牛奶；
6:55到校门口，沿最短路步行7分28秒；
7:03在食堂买第二个窗口的梅干菜包；
7:08在喷泉池东侧第三张长椅背25个托福高频词；
7:25进教学楼，7:2845秒准时踏进教室。
误差不超过±3秒，全年记录无一次迟到。
他把这套时间表命名为“Perfect-D方案”，打印成A4，贴在卧室衣柜门内侧。
今天，是Perfect-D方案运行的第302天。
也是崩溃的第1天。
宋逸阳迈完最后一步，低头确认腕表：7:2845。
很好。
他抬手去推教学楼侧门，耳机里BBC主播正用伦敦腔讲全球变暖，声音被精心调到1.25倍速，刚好在走进教室前结束6分钟整段。
然而指尖还没碰到门把，一阵比主播语速更快的引擎轰鸣从身后直刺耳膜——
“让一让——！！”
那声音像有人把摇滚现场塞进耳道。
宋逸阳回头，视线先捕捉到一团黑——黑色头盔、黑色机车外套、黑色牛仔裤、黑色滑板鞋。
下一秒，黑团撕裂成残影。
他只来得及把怀里的书往胸口一收，整个人便被一股横向力撞得后仰。
世界变成慢放：
透明书皮脱离书脊，像羽毛一样四散；
耳机线被拉扯，啪一声从手机接口飞出；
BBC主播的声音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声、风声、心跳声；
最后，是喷泉池里炸开的满天碎钻。
“哗啦——！”
鹅卵石硌在后腰，冰凉的水漫过胸口。
宋逸阳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计算：
——水温26℃，水深0.4m，自由落体时间0.3s，冲击力≈体重×2.7。
结论：书完了。
他猛地坐起，水珠从睫毛滚落，视野里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肇事者单膝跪在池沿，一手拎着头盔，另一只手企图拉他。
阳光打在对方挑染的银发上，像刚融化的碎冰。
“同学，”少年嗓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你没事吧？”
宋逸阳没接那只手，自己站了起来。
水从裤脚哗啦啦往下淌，像小型瀑布。
“有事。”他抹了把脸，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喷泉广场瞬间安静，“你撞掉了我的《高数十八讲》第3版，作者亲笔签名，绝版。”
少年愣了半秒，突然笑了：“这么巧？我今天也带了一本《高数》，不过只有48页——还是新的。”
宋逸阳低头，看见自己那本签名书正漂在水面，蓝色墨水晕开，像一团被揉皱的星云。
他弯腰去捞，指尖刚碰到封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把书拎起来。
“抱歉。”少年用袖子胡乱擦书，袖子也湿，于是越擦越脏，“要不我赔？”
“赔不起。”宋逸阳把书抱回怀里，像抱着一只溺亡的猫，“那是去年冬令营作者现场签的，全球限量200本。”
少年“啧”了一声，把头盔往地上一扔，溅起一圈水花：“那就以身相许？”
宋逸阳：“……”
围观的同学终于反应过来，尖叫、拍照、发校园论坛一气呵成。
#喷泉修罗场#的帖子在一分钟内盖到88楼。
校警吹着哨子赶来时，宋逸阳已经爬上池沿。
他浑身滴水，却站得笔直，像个刚被海浪拍上岸的水鬼，还不忘整理领口褶皱。
校警指着少年：“又是机车？学校禁止骑行！”
少年把头盔夹在腋下，态度良好：“报告，导航导错了，以为喷泉是停车场。”
校警气得胡子抖：“名字！”
“周凌风。”少年懒洋洋拖长音，“周全的周，凌空的凌，风流的风。”
宋逸阳在旁边补刀：“风把水吹我脸上的风。”
周凌风偏头看他，笑得虎牙都露出来：“年级第一，嘴挺毒啊。”
校警：“都给我去医务室检查！还有，叫家长！
去医务室的路上，两人并排。
周凌风踩着影子走，一步跨两格；宋逸阳踩着地砖接缝，一步一格。
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像两条频率不同的正弦波。
“喂，”周凌风突然开口，“你刚才说那书全球限量200本？”
“嗯。”
“那你怎么买到的？”
“作者是我表舅。”
“……”周凌风沉默两秒，“关系户啊。”
宋逸阳：“你也可以叫他表舅。”
周凌风：“？”
宋逸阳：“如果你愿意叫我表哥。”
周凌风笑得呛咳：“年级第一，原来也会讲冷笑话。”
医务室。
校医阿姨给宋逸阳后脑勺贴了个创可贴，嘴里念叨：“开学第一天就进喷泉，今年高三挺刺激。”
周凌风靠在门框，手里抛着一颗草莓糖，糖纸哗啦啦响。
“阿姨，”他问，“脑震荡会传染吗？”
校医：“？”
周凌风指指自己：“我怕被学霸传染成天才。”
宋逸阳：“……”
校医笑着推了辆小车过来：“衣服脱了，我检查有没有擦伤。”
宋逸阳僵住。
周凌风吹了声口哨：“需要我回避吗？”
宋逸阳：“……谢谢，不用。”
他慢吞吞脱下校服衬衫，露出白T——也湿透了，贴在身上，隐约可见肋骨轮廓。
周凌风突然收敛笑意，别过脸看向窗外。
校医检查完，宣布：“轻微擦伤，没大碍。衣服烘干再走。”
宋逸阳：“我想先去教室。”
校医：“穿这样？”
周凌风脱下自己的机车外套，扔过去：“先穿我的。”
外套带着体温，混着淡淡的柑橘香和机油味。
宋逸阳下意识拒绝：“不用——”
“穿着吧。”周凌风打断他，“我怕你感冒，回头赖我医药费。”
外套落在肩上，重量比想象轻，布料却意外地柔软。
宋逸阳手指攥紧了领口，低声说：“谢谢。”
周凌风偏头笑：“不客气，表哥。”
回教学楼。
周凌风双手插兜，步子懒散；宋逸阳抱着烘干的衣服和书，步子依旧精确。
路过公告栏，周凌风突然停下。
“喂，年级第一。”他指着红榜，“宋逸阳，数学150，英语150，物理100……你这是人类？”
宋逸阳瞥了一眼榜单，又瞥了一眼周凌风：“你考多少？”
周凌风咧嘴：“保密。”
“转学生要摸底考。”宋逸阳提醒。
“知道。”周凌风笑，“所以我现在在抱佛脚。”
他伸手勾住宋逸阳的肩膀，整个人挂上去：“佛脚本人，求抱。”
宋逸阳被压得踉跄一步：“……先松手。”
“不松。”周凌风贴着他耳边说，“我怕再迷路。”
热气拂过耳廓，宋逸阳差点把书扔了。
教室门口，老林（班主任）已经等候多时。
“宋逸阳！你搞什么□□？”老林嗓门震得楼道灯都亮了三盏。
宋逸阳还没开口，周凌风先举手：“报告老师，我干的。”
老林眯眼：“你就是那个转学生？”
“是。”周凌风笑得乖巧，“我叫周凌风，风是风流倜傥的风。”
老林：“……”
十分钟后，两人并排站在讲台边，像两座风格迥异的雕塑。
老林拿着周凌风的成绩单，眉心直跳：“语文52，数学49，英语41……你这是用脚答题？”
周凌风：“我脚也有梦想。”
全班爆笑。
老林深呼吸，指关节咔哒，最终把成绩单拍在宋逸阳桌上：“从今天起，你负责把他拉到及格线。”
宋逸阳：“……”
周凌风：“哦豁。”
座位表重新排布。
宋逸阳1号，周凌风2号，两人同桌，最后一排靠窗。
周凌风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发出“咚”的巨响。宋逸阳皱眉，从抽屉里拿出湿巾，开始擦桌面。
“洁癖？”周凌风问。
“秩序。”宋逸阳答。
周凌风看着他擦完桌面擦桌腿，擦完桌腿擦椅背，突然伸手在桌面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三八线。”他宣布，“你越界一次，给我讲一道题。”
宋逸阳：“……”
他低头，发现抽屉里多了一颗草莓糖，糖纸和医务室那颗一模一样。
背面多了一行字：
——导航重新校准，目标：年级第一。
第一节数学课。
数学老师老郑最爱随堂小测。
卷子发下来，宋逸阳三分钟写完选择题，翻到最后一道大题——
正是他昨晚在草稿纸上推导的傅里叶变种，现在那页草稿纸正被周凌风叠成纸飞机，机头还写着“ZLF”三个字母。
周凌风本人正在卷子上画漫画：一个Q版学霸被喷泉冲走，配文“SOS”。
宋逸阳捏笔的手，第一次出现0.5毫米的颤抖。
下课铃响。
周凌风把纸飞机飞出去，飞机晃晃悠悠落在讲台。
老郑捡起来，展开，看见背面密密麻麻的公式，眉心直跳：“谁干的？”
周凌风举手：“报告老师，我折的，宋逸阳写的。”
老郑看向宋逸阳：“你写的？”
宋逸阳：“……是。”
老郑：“下课来办公室。”
周凌风：“老师，我也去！”
老郑：“你？写检讨！”
周凌风：“多少字？”
老郑：“写到你能及格为止。”
周凌风：“……”
走廊。
宋逸阳抱着一摞卷子，周凌风跟在后面，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星星》。
“你故意的？”宋逸阳突然问。
“什么？”
“飞机。”
“哦。”周凌风笑，“我只是想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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