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亦安没有见过这样的沈瑾逸。
她总觉得是自己在做梦，或者脑子里出现了幻觉。
“你说什么？”她再度问道。
“我说，”沈瑾逸的声音里竟有些颤抖，“不要同意他们的话，嫁到北屹去。”
念亦安很难从这份诧异中缓过神来。
他？这个当初把她送上北屹王床榻的人要她不要嫁过去？这个当初把她呼来喝去玩弄得团团转的人在这里央求她？
“如今你已在京中站稳脚跟，有爵位、有乡下良田，还有商铺。你一旦嫁给异族，你眼下拥有的所有都会——”
“我有什么、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与你无关。”
念亦安背过身，打断他，“况且，我并没有商铺。”
“那几个忠祺坊的——”
“哦，我险些忘了。”念亦安道，“那几个铺子在我手上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被转手他人了。”
“顺便提醒你一下，你在京中行走，最好还是避开些忠祺坊。”
沈瑾逸紧抿双唇，顿了顿才开口道：“那几个铺子都是你的了，自然随你处置。”
“但是亦安，”他走上几步，又与念亦安对上视线，“做打算时，还是要慎重。”
念亦安觉得有些好笑：“那请问小侯爷，又是在为何作此打算呢？”
她倒要看看，沈瑾逸是不是还会像以前那样避重就轻。
“若我说是私情，你可接受？”
沈瑾逸直视着念亦安的双眸。
念亦安躲开他对视的目光，心中除了讶异，倒不怎么为之所动。
“你大概也知道，你如今不配与我说这两个字。”
沈瑾逸鼓起勇气抬起的双眸在此时垂下去。
“我明白。”他的音量渐小。
“好了，下一个理由。”念亦安催促。
沈瑾逸四处扫视一圈，依然用方才的音量接着道：“你大概看得出来，巴勒冬是怎样的人。”
念亦安当然明白。北屹的年少英雄。除了在念亦安面前，每时每刻眉眼上都写明了野心。
这样的人，是不会甘受他人摆控的。
若念亦安同意嫁给巴勒冬，这不仅是她个人人生的抉择。
——往大了说，会影响到天下大势。
也许有人觉得这是个好的选择，但有的人则持相反观点。
沈瑾逸便是后者。
而念亦安自己，也是后者。
“我要如何选择，与你无关。”
“亦安，兹事体大，并非仅出自我一人私心——”
“那又如何？我的选择不依然与你无关？”
念亦安稍稍抬高音量，将沈瑾逸的声音彻底压下去。
“是，与我无关。”沈瑾逸闭上眼，沉一口气，继续柔声道，“可亦安，你不会不明白，这不只是单纯的一桩婚事。”
“什么时候小侯爷开始觉得我能明白这些事了？”念亦安讽道，“我大半辈子，都不过是对你言听计从的小侍女罢了。”
沈瑾逸摇头：“我从未觉得你愚蠢。”
“你当然不会觉得我愚蠢。若我愚蠢，怎会被你们千番利用而不知足，终是敲骨吸髓？”念亦安在他话音一落便反驳。
她转过身，看向沈瑾逸的双眸，“我只是厌倦了，什么话都要听你的安排。”
敲骨吸髓？
沈瑾逸没有料到她会用这样的词。
他总觉得，哪怕之前利用过念亦安，也不至于到吸食了她的血肉。
但念在她有可能因李常碧之所为而迁怒于他，乃至整个沈家，沈瑾逸并不会在此时与她咬文嚼字。
“这回我只是提出建议。”沈瑾逸轻声道，“只愿你能——”
“我不是不了解你。”念亦安挪开双眼，并不愿听完他的话，“拿定主意的事，一定会去实现。”
她冷声道，“你所谓的好心提议，从未想过、允许过你意愿之外的走向成为现实。”
沈瑾逸本想否认，却在话脱口而出前的一瞬卡住。
他深吸一口气：“没错。”
说罢，他眸色沉下去，“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把结局扳回到我想要的那一方。”
“你就这么不肯放过我吗？！”
念亦安的声音陡然提高。她愤然转向沈瑾逸，怒目而视。
沈瑾逸轻声解释：“我说了，我不只是因为——”
“‘不只是’，那不就是你确实不打算放过我？！”念亦安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沈瑾逸，我与你已无任何瓜葛。楚玺伏法之后我于你早已无用，加之我早已不是沈府奴婢，你成日盯着我又有何用？！”
这是念亦安第一回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全名。
沈瑾逸竟为此一怔。
眼前的念亦安眼睛通红，胸口明显地起伏着。
沈瑾逸一时间仿佛回到那日的昭宛寺，一阵慌乱顺着脊背迅速蹿上来。
“我不是……”他六神无主地下意识反驳道。
“‘不’‘不’‘不’，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否认！”念亦安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不断深吸着气，试图回到往日的模样。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再讲下去，也只是白费力气！”
沈瑾逸被她说得一愣。
若要顺着她的话讲下去，他只能承认他们二人的对话是白费力气。
“你要我怎么做？”沈瑾逸问，“若我以往做得不对，你能否告诉我，我该如何改正？”
“我要你再也不要关心我的事！”念亦安抛下此话，便要转身离去。
手臂上骤然传来一阵疼痛。
“你说得对，”沈瑾逸低沉的声音自念亦安耳边传来，寒意令她禁不住心悸，“我拿定主意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去实现。”
“亦安，我不妨碍你的选择。至于之后如何……”
他没有把后半句说完。
那慢慢落下的话音，缠绕在念亦安的脑海，如同迅速生长的藤蔓。
哪怕枯萎，也会留下坚实的枝干留存在它生长过的地方。
原以为念亦安会立刻挣脱他的手。
可待沈瑾逸说毕，却感到脖颈出传来一阵痛感。
念亦安没有躲。
她的指尖深深地嵌入沈瑾逸的颈中，眼睛狠狠地盯向他。
“我并不会让你每次都如愿。”她慢悠悠地开口，“譬如三年前、譬如几个月前……你觉得，难道不会有下一次吗？”
沈瑾逸在他顺着念亦安的话，回忆起她是如何瞒天过海逃走、又如何金蝉脱壳最终求得侯位时，眼神骤然暗下去。
他从未料到自己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
——念亦安说得对，也许会有第三次。
他不明白自己在官场上——哪怕在胜算较小的赌局之上——都永立不败之地的一个人，怎会在她在的时候屡屡失误。
越想不明白，沈瑾逸心下越发不确定起来。
“不妨我们做个交易吧。”念亦安见状，微微一笑，哪怕手都举酸了，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也未松。
“你去杀一个人。成功了，我便不嫁给巴勒冬。”
“何人？”
话出口的刹那，沈瑾逸才意识到自己竟如此急切地想知道，如何能让念亦安不嫁给他人。
见他焦急，念亦安微勾的唇角染上一丝预料之中的满意。
“你看上去倒很有信心做到。”
沈瑾逸心下有些不安，却并未展现任何犹疑：“是何人？”
“我觉得，小侯爷很难做到。”念亦安慢慢放轻手指尖的力度，一点一点沿着沈瑾逸的脖颈往上，直至他的下颌，来回摩挲几遍。
“我要你杀了你的父亲。小侯爷，你做得到吗？”
沈瑾逸明显怔住，而后下意识后退半步。
“我父亲并未对你做出任何不妥之事，为何要杀他？”
念亦安冷哼一声，放下手：“看吧，我说过你做不到。”
“所以，你只是在试探我而已，对吗？”沈瑾逸的神色很快缓和下来。
“是试探，但若你方才应了，我也只会坐在府中，等你把人头献上来。”
念亦安钳住沈瑾逸的下颌，逼他与自己对视：“当年李常碧擅自劝我母亲自裁，我不信着会是什么即兴之事。她作为侯府主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的利益。那么归根结底，最终的得益之人，除了小侯爷的父亲，还有谁呢？最该死的，不就是最终得益之人吗？”
“我父亲为国鞠躬尽瘁，绝不会与楚贼一行为伍！”沈瑾逸抓住念亦安的手，力道一瞬间将她的手箍得青痛。
念亦安眉头一皱，沈瑾逸便将手松开来。
“抱歉。”
“既然你觉得我是主观臆断，那我便换一个。”念亦安收回手，揉了揉被沈瑾逸掐住的部位。
“杀了你母亲。这回，我总是有实证证明她有错了吧？”
“亦安，她都已经出家了。”沈瑾逸无奈地深吸口气，“她每日在寺中抄经祈福，都是为了——”
“哦？我可记得你平日里并不能见她，那又怎知她成日在寺中做些什么？”念亦安打断他，“是你私下里派人打听了，还是与她一同演这一出洗心革面的把戏？”
沈瑾逸哑口。
“你根本没有胆量去杀，对不对？”念亦安嗤道。
“你若觉害我父母之人所受之罚已然足够，那我也没什么好与你说的了。”
“楚氏一众早已伏诛，而我母……她也已剃发为尼，荣华富贵与她再无关系，还要如何，你才能满意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