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拿着的，是比雅会后沈瑾逸斩断的琴弦。
念亦安在手上绕了几圈，又松开。她已经将它一次次拿出来，又放了回去。
这是如今沈瑾逸亲手给她的、带得走的唯一一样东西。
她觉得自己该与即将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
可大概和她那寻不着的卖身契注定会成为她的一根锁链一般，一刀两断，终究只存在于最美好爽快的幻梦之中。
就算是当个警示，不也挺好吗？
今夜，沈瑾逸竟仍然叫了她去房中。
完事回房后，念亦安辗转许久，才沉沉睡去，直至第二日被窗外的喧闹声吵醒。
缓缓睁开眼，床尾似乎坐了个人。
是沈瑾逸。
念亦安瞬间清醒过来。她倏地起身，被子自肩上滑落。
“不要着凉了。”
沈瑾逸伸过一只手，将被子提起来，另一只手则拉着念亦安的手，引她去把被子按在肩上。
沈瑾逸的外衣还未换上喜服，但内里已然换上了红色。
“恭喜世子。”念亦安垂下眼，“今日是世子大喜之日，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了好时间。”
“迎亲的时辰还早，其他的事，昨夜便已做好所有准备了。”沈瑾逸轻声道。
“那世子一大早便亲自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沈瑾逸好像对这句话有些意外。
“不需要。我只是来看看你。”
念亦安并未如往常般感到欣喜，甚至不曾道谢，只是平淡地回道：“今日的新妇不是我。若世子在这里停留太久，新妇会生气的。”
眼前的碎发被沈瑾逸撩到耳后。
他摸了摸念亦安的脸，哄小孩般讲道：“今日你什么也不用做，在屋里待着便可。我明日一切的礼都成了，便来看你。”
“世子，你这次还会为了楚姑娘，差人守着门，把我关起来吗？”
沈瑾逸并未回答，只道：“我不是为了她。”
当然不是。
念亦安细细端详他衣服上精细的花纹，没有出声。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个人的利益罢了。
“我这回不会关你了。”沈瑾逸道，“我知道你懂事，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闯到不该闯的地方。”
也不知他口中的“懂事”，究竟是这几日念亦安“想开”后表现出的温顺，还是仗着她依然没有恢复视力，无法远行。
“若我一直这么听话，世子，你会喜欢我吗？”
“问这个做什么？”沈瑾逸温柔的声音下没有一丝感情，“我当然喜欢你听话的样子。”
念亦安没有停下的意思：“那这么多年，我一直听世子的话。这七年，世子喜欢过我吗？”
沈瑾逸顿了一下。
他扭过头，看向他处：“过去的都过去了，再提有什么必要呢？”
念亦安轻笑了一声。
“世子说得对，是我废话了。”
随着视野下移，念亦安瞧见他腰间的玉佩。
都到了成亲的日子了，他竟还戴着它。
念亦安记得，当初季侯得知他心善，救下念亦安，便将这块玉佩奖励给他。
看见玉佩第一回戴在沈瑾逸腰间时，念亦安便不禁夸这块玉佩是她见过最为精致的一块。
于是沈瑾逸笑着看着她，说了句谢谢。
自那一瞬间开始，念亦安便相信，他是她见过最完美的小公子。
心地善良，笑起来也如此明媚。
念亦安恍了会儿神。
你说他无情，可他对物，却如此长情。
见念亦安如此失神，沈瑾逸只当在为他娶妻之事失落。
他轻抚念亦安的头发，便离开了。
目送着沈瑾逸走远，念亦安身边的一切嘈杂都消失殆尽。
——还剩下一个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
很难分辨出，这究竟是沈瑾逸离开的脚步声，还是她自己的心跳。
念亦安数着时辰，等保证沈瑾逸已然离府，才叫了打水的侍女进来，说自己要梳洗了。
侍女端着水埋头进来，一直到将水放在桌上，都没见着念亦安的人影。
她正四处寻着，脖子上却被猛然一勒。
“不要声张。”从门后冒出来的念亦安靠在她的耳侧小声道。
“这么多月，你做事勤恳踏实，我不想连累你。但眼下我必须走了，只能用此下策。”
侍女听她说得如此温柔，竟险些忘了挣扎。
正要放下警惕时，脖子上刚放松下来的力道再次加重。
“我不会要你的命。”念亦安继续用安抚一般的语气道，“我留了封信给他。他看了信，加上你脖子上的勒痕，他定不会怪你。”
不待侍女回复，念亦安一咬牙，将她直接勒晕了过去。
脱了她的外衣，散开她的头发，把她放入自己的被褥之中。
之后自己换上她的装扮，再用胭脂稍稍一遮掩，只要低着头，不细看便瞧不出端倪来。
“对不起。”
念亦安替她掖好被角，将昨日写好的信放在枕下。
信上开头便是陈述自己被无论如何也劝不动的侍女阻拦，为了离开，只能将其勒晕于此。
昨日念亦安本想着，既是道别，是否要多写一些话。
可就在提笔的一瞬，她又觉得没有了这个必要。
将行囊拆分到衣服各处，再将稍大的物品裹在拆下来的伞纸中，没在方才被带进来的盆里。
低着头走出去，不过多时，念亦安果然瞧见有府上的小厮在远处晃悠。
沈瑾逸不像上次那般明面囚禁她，但依然没有放弃对她的看管。
那小厮远远地看着她端着盆出来，熟稔地招呼道：“她终于起了？”
学着侍女的语气与声音，念亦安回道：“心情不好，又睡了。”
小厮摇摇头：“这种事，心情能好吗？也不知道等那楚家的姑娘嫁进来，她会被收拾成什么样……真是可惜了。”
念亦安不打算再接下去，随意回了声嗯，便往远处走去。
看这小厮如此熟练地搭话，想必沈瑾逸已经安排他在此守过许多日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她只觉得些许心凉。
“诶，等等！”
就在念亦安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之时，身后的小厮却唤住她。
念亦安不禁心下打起鼓来。
为了不引起他更大的疑虑，念亦安缓缓转身，依旧低着头：“怎么了？”
只见那小厮朝她一面走来，一面道：“你抬起头，让我看看。”
就在念亦安犹疑的那一瞬，小厮便加快了靠近的步伐。
念亦安知道，她能成功偷袭一个侍女，但如此高大的男子正面走来，她绝无胜算。
“你要做什么？”念亦安作势侧过身，“不要想着今日世子不在，就来对我动手动脚！”
那小厮听见此话，果然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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