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厢的床榻收拾妥当,尹逸谢过秦北,客客气气地送人出门。
临出门时,秦北又回过头看了看尹逸,欲言又止地小声解释,“尹郎,二郎君若是厌恶一个人,只会想尽法子让此人消失在眼前,万不会天天摆在眼前逗着……”
秦北一番话太过丝滑,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猛地一噎,他本意是想说二郎君并非厌恶她,可说了半天却又给绕了回去。
秦北咽了咽,将个“玩”字生吞了下去,他抬眼,心虚地看向尹逸,“这……小人嘴笨,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却只见尹逸平静无波地点了点头。
她垂了眼,没多说什么:“我明白。”
阖门,躺回床榻。
尹逸凝着头顶的床幔,缓慢地眨了眨眼。
秦北说的没错。
秦衍眼高于顶,等闲人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会随意欺辱旁人……
他眼里的刺,只她一根,偏她还不知究竟哪里得罪了他,想拔,都无处使力……
尹逸轻轻一叹,阖起了眼。
也不知幸是不幸,她这已是第二回被秦衍从鬼门关拉回了一遭……
头一遭,也是她初见秦衍。
彼时,她方过了六岁生辰,才从刘正堂刘叔那儿卷来两本药经,那会儿尚不知自己六味不辨,于草木纲本钻研得正在兴头,趁一次晌午家中尊长都在休息时,她背着一顶箩筐,独自一人上了望浮山。
她记性好,书册上记载的草本图样、生长习性,翻几页便印在了脑子里,上了山没多时便采了满满一筐。
可下山时,望浮山中却忽起了雾瘴,没半刻,又洋洋洒洒地落起了雨。
她愁了半晌,薅了周遭好些果子给翠鸟,请他们代为引路。
却仍不慎,被迷雾遮眼,一时脚滑,踩中掩在树下的捕兽夹,铁作的齿痕深嵌皮肉,她无力掰扯,脚踝一路淌血,深一脚浅一脚地强撑着气力出了山。
踏上雁子桥,便是入了万溪地界,她才松了一口气,便与自豫章策马奔驰回万溪的秦衍撞了正着,被他惊得一屁股跌坐在积水滩里。
彼时秦家已搬去了府城,生意渐渐稳固,秦父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将生意悉数交予养子秦绪儒打理,自己则搬回了万溪,寻常也不愿让小辈搅扰,只为图个清静悠闲。
可不知怎的,秦衍独自一人忽而回了万溪。
出了山时已近傍晚,天边乌沉沉的,雨线纷纷,细密得像阵雾气。
他那时约莫十一二岁,身量却已近七尺,披着一身蓑衣,坐在马背上,冷锐的眼神隐在斗笠之下,无端让人瞧出几分狠厉。
她跌坐在桥头,对上这张夜煞似的面孔,心头冷不丁地一颤。
雨幕里,他阴恻恻地勒住马,凛着眉眼降下视线,在她面上审视了半晌,忽地马鞭一卷,勒住她的腰身,随后一提,□□一夹,拍马直驱医馆。
临近医馆,将她随手一扔,再没看过一眼,马蹄片刻未停,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她本就失血过多,被他拎在马上颠了一路,终是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医馆门阶上。好巧不巧,那医馆便是草木居,将闻声出来察看的刘叔,险些吓得魂都飞了。
半月后,她养好了伤,阿翁领着她去秦家登门拜谢,却见秦府上下一片阴云。
这才知晓,原是秦家长女秦素章被豫章通判高家的瞧上了,有意收进府做妾室……
秦家只这一个女儿,是自幼金尊玉贵养在闺阁之中的大小姐,予人做妾,简直荒唐。
这桩亲事,秦家上下无人肯应,可原以为回绝了媒人便作罢了,却不想,不出月余,秦家的抚云商号被官府查办,大半库银悉数充公……
谁都瞧得出这是以权泄私欲,可秦家一门商户,如何拧得过官家的大腿?
此事后来如何周旋处置的,她不大清楚,只记得过了三月,素章姐姐被一台大红软轿抬去高家,做了正房大娘子……
那几个月里,秦衍日日阴沉着脸,在江边一坐便是一日,方圆十里,无人敢去招惹,便生她没心没肺,日日抱着一小筐果子,往秦衍屁股旁边一坐,拿起就是啃。
她那时才得知自己没有味觉不久,正满心郁闷,不甘心又不信邪,日日搜寻稀奇古怪的果子,酸甜苦辣咸,一个都不能放过,挨个往嘴里塞。
啃上头的时候,大抵是吵到了秦衍,他侧目看过来,幽幽冲她伸了出手。
她迟疑又不解,把小箩筐抱在身前挡了挡,正想解释说这果子并不好吃,秦衍却轻轻挑了下眉头,“这般护食?”
说完,径直伸手从筐里拿走一颗,送到嘴边,咔嚓一声,咬了下去。
速度快到她来不及反应,可心底却又蠢蠢欲动,她实在想知道寻常人吃了这些怪味果子会是如何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问:“滋味如何?”
就见秦衍啃下一口,脸色忽地一僵,硬着头皮嚼了两下,梗着喉咙咽了下去,却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
“甜。”而后,望向粼粼江面,若无其事地塞进她手里,“你尝尝。”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果子,再看看秦衍,想来滋味并不好受,只是却不知是涩是苦……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咬了一口,仔细咂品几下,却什么味儿都尝不出,登时便哭丧起脸来。
谁知一抬头,却见秦衍眼风飘了过来,轻轻扬了扬唇角。
“笨。”
……
尹逸倏地睁开眼,腾一下从床上坐起。
秦衍儿时虽傲,却也算得上通人情,究竟怎的长成了这副近畜似讨人嫌恶的性子?
翌日。
未及卯时,天色尚沉,院里便隐隐约约响起了动静。
尹逸躺在榻上,睁眼到天亮。螺纹叶的劲头远超出她意料,她肠子都悔青了,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
听到动静,她昏昏沉沉地从床榻上翻身坐起,身子前所未有的沉,像是肉身坐了起来,可魂儿还悠悠躺在床上,勾着一抹微弱的神思,让人不自觉想往榻上倒。
尹逸一脸郁闷,她怎就想不开的非要还回去?
从小到大,她在秦衍手里没栽过百次,也有数十次,和秦衍较劲儿,她得过几时好?
怎的就能忘了对付秦衍最好的方式是不搭理他?
尹逸幽幽叹了一声,现在说这些却都已晚了。
她撑着身子,推开门,一瞧,院里提剑狂舞的身影竟当真是秦衍,不由微微怔了怔。
此刻,月影尚落在树梢上,周遭泛着初秋的潮气,已渐渐有些寒意,院里廊檐上悬着的纱灯轻晃,小径两旁的石灯幢,萤着柔和而昏黄的光,将庭下映得通明。
秦衍一袭劲装,袖口腰身紧束,显得整个人愈发昂藏挺拔,他神色专注,一招一式间卷动风刃,挥剑劈刺时,耳边尽是凌厉风声。
冷风卷到尹逸身侧,顺着襟口蹿上了后脊梁,尹逸兀地打了个寒颤。
瞧秦衍的精神头,倒不似一夜未眠的样子。
尹逸摩挲了下胳膊,转身回房,心中愈发苦闷,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当初……
“站住。”
尹逸回过头,眉头皱了皱,“眼下还未到侍奉的时辰……”
秦衍收势,目光倏地落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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