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前夜,子时三刻。
幽州城的巍峨城墙之下,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传着木桶,依次交替之后,再把桶内的东西倒入护城河中。那东西在月光下变成冷色,与周遭的冷寂的气氛相照应。
曲元楹把最后半桶油倒入河中,早春的天气还是浸着寒意,但是她额间却有了一层薄汗。
现如今缺兵缺粮,她也只能亲力亲为,胸膛不断的上下起伏,她也在悄悄动着自己的肩膀,哪怕是软甲对于她来说,也是硬的出奇。搁谁看都能发现她累的不轻。
空中时不时有大雁呼啸而过,那是曲元楹安排的人在传递消息。
在油倒入护城河哗啦啦的声影中,木屐踩在地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监军太监喜迎的身后跟着一大群的侍从。
他的话也随之而来:“郡主,您这又是何苦,都三日了,眼见着月氏铁骑马上就到,咱家看还不如就此撤——”
曲元楹猛地把自己手中的木桶扔在了地上,油桶磕在地上的声音直接打断了迎喜的话。
曲元楹冷着脸,并未多言,只给迎喜留下了自己的背影,继续指挥着士兵。
她白皙的脸颊透露出被冻的一丝粉红的薄晕,好似初春的新芽,冒着残雪生长。
迎喜在一旁忍不住冻的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说道:“郡主是个刚烈的性子,但咱家也要好好提醒您,如今王爷世子失踪。没了他们,你就算再刚烈也抵不过月氏的大军兵临城下。”
曲元楹并没有回应,反而是一直在跟随军谈着作战的事宜,被冻红的指尖在图纸上指来指去。
他见曲元楹不为所动,直接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你该不会是想着靠着护城将军黄祁吧?就那个未上过战场的雏儿?咱家的确是无权管您,可等回到了京都,咱家必定将这儿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禀明陛下!看到时候是你失踪的父兄能救你,还是你那未婚夫能救你!”
言罢,狠狠甩了甩袖子,趾高气昂地扭头离去。
待到迎喜彻底走远,据霜走到曲元楹跟前,说道:“城内的百姓已经悉数撤离,黄祁也走了。”
曲元楹指间微微一顿,“黄祁?”
“是。”拒霜点头。“姑娘不知道。今日刚刚下令让百姓撤离,黄祁就第一个跑出了城,生怕自己留在城内丢了性命。”
拒霜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一转,“好在他离开的时候把护城军军令留下了,现如今我们又多了三千人马,胜算又多了一层。”
曲元楹的神情刚刚缓和,就又皱起了眉头,“前日我不就派人去临近的几座城池借粮了吗,结果如何?”
据霜摇摇头,无奈说道:“没有中枢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贸然给我们粮食,借军更是不敢奢望。”
听到这,曲元楹重重叹了口气,额间止不住的疼痛,她捏住自己的眉心,想要缓解一下自己的心绪。
拒霜一手扶住曲元楹,眼底流露出心疼,“姑娘,这边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您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合眼了,身子是顶不住的,还是回府休息吧。”
曲元楹没有力气说话,摆摆手表示自己还能再坚持,但身子实在是偏不了人,她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支撑在拒霜搀扶着自己的手上。
眼见着曲元楹马上就要靠着自己晕倒,拒霜就自作主张,把人带上了马车。
这回再逞能都不管用,她靠在马车上,接着车上微弱的灯低头看着军报,但是从小娇养,从未受过累的她没一会,就轻轻阖上了双眼。
兴许是刚才马车上过于暖和,她一下车就打了一个寒战,本来迷迷糊糊闭着的眼晴也忽然睁开。
就看到了一脸正气的士兵站在门口,穿的不是幽州军的衣服。
她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方的牌匾,方方正正的写着“定北王府”四个大字。
……这是要抄家吗?
带队首领递给了曲元楹他们的令牌,是秦王之物。
秦王?他不是一直驻守在江临吗?他怎么会在这?曲元楹眉头紧蹙,松了松刚才拒霜给自己穿好的披风,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皇帝正值壮年,朝堂上看似一片祥和,可几位皇子之间,实则暗潮涌动。风平浪静之下是各方势力的角逐。
这次秦王的人马无端出现在了幽州,估计是私下行事,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谋划?曲元楹并不想无故掺合到皇家权力争斗中。这不仅仅是曲元楹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整个镇北王府,整个幽州军的立场。
踏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
秦王日理万机,皇亲国戚的,总不可能亲自前来,估计是他的哪个属下。这人可得罪不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再客客气气的把这位祖宗送走,就万事大吉了。
如今父兄杳无音讯,下落不明,再加上幽州险象环生,差点被破,朝廷定要问责。在这个关头,如果这时被陛下误会,镇北王府和秦王私下有勾结。
曲元楹都不敢往下想。
一路上想着解决办法,顺着刚刚门口的士兵,走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口。门口的守卫见她走来,立刻上前,按照规矩,她要等着通禀。
……
现在她曲元楹进自己的书房都要求见了?等等,这秦王派来的人什么癖好,好好的正厅不去,来自己的卧房做什么。
这个人万一是个禽兽,非要玷污自己才肯帮忙怎么办?
就刚刚在马上上的功夫,寒风早已消失,如今的月色倒是不错。曲元楹倒是觉得更冷的,紧了紧自己的披风。
“主上请郡主直接进去。”
不管了,只要能救百姓和曲家,她牺牲一点也没什么。她用力点点头,英勇赴死般走进了自己的闺房。
雨后初晴,月色澄澈,空中虽还残留着寒意,但也挡不住四季节气的变化——毕竟已经到了春天了。
曲元楹踱步到了里间,抬眼望去,看见屏风后人垂眸看着宣纸,广袖如行云流水般通过,好似带起了一缕沉水香。
看这背影,应该是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浑身围绕着儒雅的气息,想来定是极好说话的。
她的心稍微落了地,自己兴许是误会了对方,没准对方是仰慕自己的才华,才想到自己闺房里欣赏一下自己的书画。
曲元楹在武将的环境下长大,从小就对精通诗画的文人满心爱戴。曲元楹脑子里瞬间勾勒出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形象。
那人好似没有察觉到曲元楹到到来,依旧伏案,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曲元楹满怀期待地走过屏风,就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月光透过窗子,显的面容更加的娇好。直到她看见了里面那个人的真容。
这是……裴砚舟?
曲元楹的笑容僵在脸上,甚至还向后退了两步。
脑子里的憧憬在顷刻间消散。
这会儿裴砚舟倒是抬头了,偏偏头,嘴角勾出了恶劣的弧度,“娘子?”
曲元楹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了。
“将军自重,我们一日没有成婚,你就一日都叫不得我这个……就算成婚了,也能和离不是?
裴砚舟看着曲元楹伶牙俐齿的样子,心底十分的满意,可算高台贵“嘴”,说了句人话:“你父兄无事,不必担心。”
曲元楹听到这句松了一口气,但又马上意识到裴砚舟话里的奇怪。
“你此话何意?你怎知我父兄无事?此事究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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