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
喧闹中一赤着膀子,只穿布条坎肩的男子摔了手中的水囊,大声喊道:“诸位!今天这船咱也别出海了,这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另有声音传来,“我们止潮村是好欺负的吗!小二子,快去敲锣,要各家做好准备!他敢抢我们女财神,我们就敢和他们拼了!”
温行川阴冷的视线灼在那渔民身上,这厮说话间视线一直盯着冷元初胸前,同为男人,他怎看不出那不轨之意,穿成这样,是要在他的妻子面前竭力展示那不堪一击的体魄?
大燕律法,非礼直视皇族,剜其目。
温行川微侧了头,三位近身侍卫即刻拔出剑来,村民见状纷纷举起手中的钉耙镰刀,一时间人声与俊马嘶鸣交杂,场面混乱。
赵一怕太子一时过激伤害村民,僭越开口:
“诸位稍安勿躁!这位公子的夫人三载前不慎走丢,公子追悔莫及,剜心刻骨,一直在苦苦寻夫人。这位娘子属实是与公子夫人太过相像,要公子一时激动,还请诸位乡里乡亲体谅下!”
明话说给村民,暗语示意太子妃不要扯上村民,“令娘子,也请您看在公子凄苦哀哀,恳请您再要公子好好确认下,这是与不是,公子与娘子最清楚不是吗?”
冷元初望着保护她的渔民们,止住要大声戳穿他们拙劣把戏的心思。她已有幸能被村民用尽力量保护,不能再自私将无辜村民卷进她的苦业,这绝非她的本心。
“我可以与公子好好确认,我不是尊夫人。”冷元初将“不是”二字咬得清。
“好,你随我走。”温行川见她松了态度,穿过人群走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腕。
冷元初将双手背到身后,抬眼直视温行川双眸暗藏着的恨海情仇,“就在这里,大家都在场,也好做个见证。”
方才赵一的话让她立刻意识到温行川此行乃微服私访,复想“太子妃薨逝”四海皆知,温行川不可能在此揭露她的身份——
那她便站在明处,冷眼看他如何证明,讽他如何可遇不可求!寻到她又如何?她本就可以堂堂正正活着,凭什么他可以稳坐高台,要她东躲西藏?
今日之事,或早或晚都会发生,不如把态度表明,把话说清,若是再被他带走,怎对得起三载前奋力逃离的自己?
村民再度围上前,把侍卫与男人隔开,叶骏急于护主,被赵一拦住,示意他们解铃还须系铃人。
“初初,”温行川微微抬手,转了转戒指取下来些,要冷元初看到那枚砗磲戒指下清晰的压痕,“你还记得这枚戒指吗?是你亲手戴在我的手上。这么多年,我都没敢摘下来。”
冷元初只瞥了一眼便转开视线。她那枚珊瑚戒指,逃离匆忙,忘记丢在火海里,后来交给二嫂,势必要温行川确认“死讯”。
彼时她自以为温行川对她有爱,有那么一丝夫妻温情,才要她亲手打磨那砗磲戒指,妄想用它套住他的真心,如今再见它,不由得自嘲,再这般愚痴那才是枉活。
冷元初一脸不在乎,轻飘飘回他:“我姓令名兰,本地人,此前未曾见过公子,初初是公子对夫人的称呼吧,别乱讲。”
温行川心口痛紧,他沉默片刻,转口谈及他们最亲密的过往,试图激起她露出破绽:
“你一定记得,我曾经在温泉山救了你,我们那时……”
“温泉山在哪里?”
冷元初故作思考眨眨眼,浅淡一笑,“公子不要将对尊夫人的爱,随便讲给我这个陌生女子,对尊夫人太不公平和尊重。”
温行川皱皱眉,忽泄出一声笑,暗叹攻心之术无用,直截了当说出她身体最明显的一处特征:
“我夫人左掌心有北斗七星痣,右掌心有颗太白痣。相貌一致已是罕见,双手能有如此排列的小痣,世间更无二人,这位娘子不妨展示一下,要村民一起见证何如?”
村民纷纷惊讶议论,可人群外抱着小元的杨锶开始惊慌——他见过冷元初的手,确是有此奇异之痣!
“令娘子,要不就给公子看一下吧。”围观者逐渐变成看热闹心态,他们亦想看看令娘子是否手中藏此奇观。
冷元初垂下眼睫,攥紧拳头。
温行川看她失了自信迟疑不决的小样子,舒了口气。爱妻的身上光洁无痣,偏偏那几颗都聚在手上。缱绻之后,他最爱波动她盈汗的乌发,吻着她的手心,那几颗痣的位置,他很清楚。
这档空闲他不再执着拉她入怀,去吻着她的红唇来纾解三年不得的思念,而是负手将身子微微前倾,去直视她躲闪的垂眸,脸越靠越近,熟悉的气息扑在冷元初的脸上。
“还有什么好反驳的吗?我的初初?天色已晚,我们先到府城住一晚,而后回家,父母和妹妹都很想你。”
冷元初终于掀起眼皮,平平望了他一眼,从身侧缓缓抬起双手,拳心向上,再慢慢展开——
落在温行川眼睛里那双熟悉的小手,没有一点小痣,却比此前多了几多掌纹和薄茧!
温行川一时踉跄,后退半步撑住自己,捂住心口,紧拧眉心望着冷元初,满眼难以置信!
冷元初只呆呆愣愣凝视自己的手心。
曾经的她,过着衣来伸手的日子,只用这双手做她感兴趣的事情,翻翻账册,拨拨算盘。冷家最不缺钱,让她天真自负认为,她同样可以轻松赚得父兄积累的财富。
可事实上,刚逃离温行川那段时日,她最缺的就是维持生计的钱。这三载她憋着股气,只想证明自己离开冷家、离开温行川能自力更生,坚定认准渔网一条路。
她不懂女工,仅会的绣字都是为了嫁人而学,却为让织机做出满意的渔网,亲手捋捻着各种材质的麻线棉线,从零去摸索,任由那粗糙的纤维刺向她娇嫩的指尖。
杨锶白日不在,她有了想法来不及等他,便拿着刀,亲手刻着那些梭子,只为能摆脱寄人篱下的卑微困窘,只想尽快证明自己不输所有人、不依靠丈夫亦能活得好。
木屑刺在她的柔荑里,久而久之,她以这双手,换来了一份独属于自己的产业,手上留下的,满是她艰苦创业的证道。
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待到足够有钱雇人,终于在忙碌生意中松口气时,冷元初寻了很多方子药膏,如今这双手已经恢复得让她很满意。只是最初遇到一个江湖医生,药膏淡纹不太可,却把她那几颗小痣消了去。
留些痕迹又如何,有些伤痕在面,有些伤痕在里,她可以大方展示给他看浮于面上的伤痕,可她伤痕累累的心,又能展示给谁看?
眼下倒可以庆幸那些痣消去了呢。
冷元初挺直腰杆抬起头,直面温行川猩红的泪眼。
温行川只觉被这双小手扼住脖颈,难以呼吸,他不敢却必须直面,捧在心尖的妻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要这双原本娇嫩无痕的小手,多了这么多伤痕!甚至,甚至连痣都被磨灭……温行川的心被这双手揪得紧紧,他下意识想要握住它,却只攥住空气。
冷元初把手心展示给几个凑近看的村民,而后扬起眉梢,望着温行川发自内心得笑道:“实在是遗憾,我不是这位公子的夫人,节哀顺变的同时,请你不要再搅扰我的人生,快去其他地方寻妻吧。”
“娘亲……”小元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冷元初没再理温行川,穿过人群走到杨锶面前,由他抱着,用手为女儿拢顺刘海。
温行川被眼前这一幕刺到,忍无可忍大步跟来,压低声音质问冷元初:“他是你新相好?”
冷元初急忙捂住小元的耳朵,愤恨剜了他一眼,与杨锶并肩离去时留下一句:“与你无关。”
“怎会与我无关!初初你——”
“这位公子,你纠缠我家娘子太久了,实在欺人太甚!”杨锶鲜少动怒,此时面对比他高大半头的男子,不卑不亢维护冷元初。
温行川已然崩溃,他用马鞭指着杨锶,逼问冷元初:“你跑到这里,就是为了与他再续前缘?”
“你说什么?”
你在我之前就与他——”
温行川话未说完,脸上再度挨了一巴掌。
冷元初再无法抑制情绪,含着眼泪转身大步跑回家,扑在床上埋在被子里呜呜哭泣。
她不是没想过再见温行川是什么光景,万不曾想他会这般看她!清白的身子交给他,到头来只换这么一句猜疑!
难道他一直认为她不知检点?那又何必来寻她!况且,他不是要娶新妻,还有精力找来这渔村,是要逼她亲眼见证吗?
敲门声响起,冷元初听出是杨锶敲的门,哑着嗓子喊着“不要进来”,不想他看到她的窘态。
“我把小元放在周婆那边,我先去做饭。”杨锶见她不肯开门,只好独留她安静平复心情,默默走了。
……
温行川立在村口,神思悲怆,心下的伤口泛着汩汩痛意。村民大多散去,留下的几个看他面色发白,啐了一口,“疯子,别死在村口。”
温行川推开侍卫扶住他的手,站直面向村民,只想立刻得知真相,“那男子和令娘子什么关系?那孩子是谁的?”
“没事打听这个做甚?”渔民们实在不耐烦,天色渐晚,他们急赶回港出海。正想把他撵出村子,却见他身后那圆场的官爷递来的几个银锭。他们不和银子过不去,掂量掂量,互相使了眼色,其中一人开了口:
“那是邻村杨家小生,在县里做大官。老村长说令娘子是寡妇被下堂,娘家不容,带着孩子飘零至此,可她没多久就住那杨家去了。”
原来是那叫杨锶的小八品,温行川宽心些。杨锶父母说话难听,却证明了冷元初没有嫁给他。复想到他妄言“他家娘子”,温行川脸色一暗,看在杨家收留妻子的份上,绕了他敢对太子妃出言不逊的死罪。
复想到那奶声奶气唤冷元初娘亲的小姑娘,温行川顿觉暖意萦怀,那一定是他的孩子,冷元初不应阻拦他见女儿,况且他的孩子怎么能在这里成长,他是该为女儿补好生辰礼,补好她缺失的父爱!
现在,他真想听女儿唤他一声“爹爹”!
温行川收了收他凌人的盛气,拱手客气问村民:“我们不是本地人,天色已晚,再赶夜路恐会走失方向,可否借住一晚?”
有女眷的渔民夜间出海,不方便外男入家,纷纷摆手走了,只有一个年龄大的老人,儿女都在府城里谋生,抵不住赵一悄悄塞的银子,点头同意。
温行川要三个侍卫趁着夜色悄悄去寻冷元初住在哪里,和赵一跟着那老人到了他家。
那破门矮得形同虚设,二人摸着黑走近,赵一差点被突出的石子绊倒,哎呦一声,看不到温行川嫌弃的神色。
老人寻了半天才找到半截蜡烛,点燃后角落里闪过一个老鼠。温行川实在难忍,推开那破竹门走出去,站在漆黑院子里,捏着鼻梁调整心情。
冷元初自幼锦衣玉食,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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