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永宁侯府,百花宴会。
梨花清雅,杏花似絮,海棠娇艳,桃花灼灼,正是百花灿烂的时节。
戚涟幽踏入花苑,绚丽春光瞬间晃了眼。
琼筵开宴,亭台花榭,绛纱流水,众人谈笑晏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涟幽,你怎么来了?”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她循声望去,锦绣罗裙女子款款而来,正是永宁侯府大小姐,长乐郡主姬元懿。
“淮阳与江州毗邻,我若不来,郡主怕是会拆了郡王府。”
元懿双手环胸,轻笑道,“少来,你素不喜宴会,今儿怎的改性子了?”
戚涟幽眸光微顿,心中很是郁闷。
说来偏巧,平日这些宴会是她家妹妹应付周旋,昨日妹妹偶感风寒,只能她来赴永宁侯府的百花宴会。
若非如此,她不会来。
“想来便来了。”
戚涟幽懒散回道,眉梢轻扬,语气随意,毫无半点恭谨之态。
她父亲是当朝淮阳郡王兼一品大将军,论身份自是不逊色于元懿,二人自幼相识,私下一向随意。
元懿执起戚涟幽的手,二人相携移步花榭。
倏地,花榭中的众人目光皆被吸引过去。
左侧身着粉色绣蝶百花裙的长乐郡主,江州贵女都熟悉,而右侧矜贵傲气的少女又是何人?
右侧的少女墨发挽成飞仙髻,发间簪一支赤红珊瑚步摇,绛红色渐变抹胸纱裙,外罩赤色绣花对襟袖衫,金线绣着一片海棠,腰系绦带流苏。
精致的五官完美无瑕,云髻峨峨,黛眉雪肤,灼若芙蕖。
行走之间,环佩叮当,摇曳生姿,煞是动听。
二人行至主座,席位上的贵女窃窃私语,时不时地瞥她一眼。
“这位是淮阳郡王府大小姐,戚涟幽。”
元懿望向席间百花齐放的闺秀贵女,含笑介绍。
众位贵女神色各异,纷纷望向戚涟幽,异口同声道:
“戚小姐。”
她微微颔首,漫不经心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临水花榭中百花盛开,席上谈笑风生。
粉衫垂髻的婢女端着檀木托盘踏入凉亭,步履轻盈。
各色琉璃碟上摆在席面上,琳琅满目的糕点,色泽鲜艳,品相极佳。
戚涟幽垂眸盯着香甜浓郁的桂花糕,不知不觉陷入回忆。
半月前,父亲奉皇命紧急入京,临行前将调动南府卫的私令留给她。
犹记父亲面如玄铁,神情莫测,京城究竟发生何事?
席上的闲聊玩笑愈发大声,掠过耳畔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戚涟幽轻倚金丝软垫,抬眸眺望淡云碧波。
湖面波光粼粼,远处山峦修竹,湖面浮几许小舟,清风拂过,阵阵荷莲清香,如诗如画,宁静雅致。
她聆听清风穿竹,双手随意置于檀木云纹扶手上,双眸微阖,心中愁绪郁色一扫而空。
“听闻郡主已考上中徽书院,想来留在江州的时日不多了。”
一位贵女感慨说道。
元懿望向戚涟幽,似笑非笑,“你们可不知,此次与我一同考上书院的还有一人。”
“莫不是……戚小姐考上了。”
花榭一片哗然之声,满是惊叹。
戚涟幽微微敛眸,不怪她们震惊,本朝民风开放,经济昌盛繁荣,对选擢英才更是不拘一格。
男子以十年苦寒科举中榜,女子以德才兼备考入中徽。
中徽书院隶属中徽廷,考入中徽廷乃女子入朝为官的唯一途径,不分年龄身份,能者居之。
莫说旁的,近的讲婚姻大事素来父母之命,若能考入中徽廷,则为朝廷命官,亲族不可以婚事相欺。
这亦是无数官宦平民女子心向往之的重要原因之一。
倏地,一道破空声忽地响起,瞬间将戚涟幽惊醒。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正疑惑那声响从何而来。
戚涟幽霍然起身,凤眸微眯,惊讶地望向侯府正院。
几位贵女顺着她的视线只见模糊的远景,元懿不解询问,“涟幽,你在看……”
“啊——”
侯府正院传来一道道尖叫声,栖息在古树附近的雀鸟纷纷展翅而飞。
所有人的都震惊地看向正院。
正在此时,一排黑衣人自府邸后凌空而起,手持弓弩,利箭如刃。
“嗖—”
数十支利箭齐发,血色弥漫。
侯府顿时响起一阵尖叫声,栖息在古树附近的雀鸟纷纷展翅而飞。
黑衣人迅速飞身入府,无数士兵犹如乌云般闯进侯府,势如破竹。
侯府亲卫连忙提剑抵御,箭矢横飞,刀光剑影,血光弥漫整座侯府,哀嚎声惨烈不绝。
私卫与黑衣人肆意屠杀侯府仆从和亲卫,擒获扣押侯府中的锦绣华服的主子,仍然继续杀戮。
“说,赴宴的那群世家千金在哪?”一披甲执锐的私卫持剑对准小厮,满脸戾气。
“军爷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姐们在花苑赏花,饶命啊……”
小厮吓得直哆嗦,下一刻鲜血横飞,人头落地。
私卫朝其余人摆手,很快数十位私卫就往花苑赶去搜寻。
与此同时,花苑深处。
一面满是青藤绿蔓的石璧前,戚涟幽掀开壁侧漫布的花枝藤木,露出一条隐蔽幽深的小径。
戚涟幽和元懿领着数位世家千金走入隐秘小径,她路过草丛时,扯下腰间玉饰取下丢在其中。
众人行至破损冷清的别院,望着破旧不堪的墙壁,顿时松了口气。
此处荒废多年,位置偏僻隐蔽,墙壁年久失修,腐朽低平。
亏得幼时二人常在此玩耍,戚涟幽轻车熟路到连元懿这个主人都自愧不如。
微不可察的声响落入耳中,戚涟幽忽然微微摆手,“别动。”
元懿道:“怎么了?”
“外面有守卫。”
下一瞬,隔壁传来窸窣的声响,戚涟幽望向花苑,“他们闯进花苑了。”
眼下侯府外有精兵把守,花苑亦是,左右两侧相互夹击,她们简直就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元懿知她耳聪目明,缓缓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这么快闯进花苑,除非……”
“除非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她淡淡接过话,旋即望向或低声哭泣或抖如筛糠的闺秀千金。
片刻后,隔壁花苑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粗犷的男声喊道:
“奉诚王殿下之命,擒捉江州世家千金,不得伤人,不得遗漏。”
此言一出,在场世家千金瞬间脸色发白。
戚涟幽凤眸微眯,心中掀起滔天波澜,竟然是圣上幼弟诚王,他这是想谋逆篡位!
戚涟幽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元懿,只见她脸色慌乱无措,心中甚是心疼,说起来诚王是她舅舅,她的小舅舅要抓她来威胁她母亲来篡夺二舅舅的皇位。
皇家净是麻烦事儿。
戚涟幽转念一想,圣上病重临危,膝下子嗣单薄,大皇子堪堪三岁,难怪诚王这位同胞弟弟会图谋不轨。
在场所有人都未曾料到,只是如往常赴一场百花宴会,就面临生死一线的叛乱。
“不必害怕,他们不敢伤人,诚王想拿我们逼父兄战队。”
戚涟幽抬眸见她们害怕的模样,温声安抚道。
语毕,她抬脚欲离开。
元懿犹如惊弓之鸟,担忧又紧张道:“你去哪?”
“不能坐以待毙,我去探探,你们躲好,我很快回来。”
她们很是惊恐又乖巧点头,纷纷目送戚涟幽离开。
戚涟幽极快地躲进别院前的重叠假山间,静静等候来人,伸手摸了摸腰间顿感安心。
沉稳的脚步传来,她暗自揣测来人的身份,敢孤身进来怕是想独占功劳。
她屏息凝神,透过假山交错的间隙,染血的剑柄时隐时现。
不出意外,副将立刻捕捉到绿中一抹耀眼的金色。
“出来!”
戚涟幽抬手扯了扯鬓发,眉眼低垂,颤颤巍巍地走出去。
她一袭绯红凤穿牡丹蜀绣华裙,云髻凌乱,金簪斜插,眉眼柔弱胆怯,眸中惊慌恐惧,“别…杀我…”
副将冷冷一笑,滴血的利剑架在戚涟幽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只需轻微一划,白玉似的美人就会魂断此处。
“你是何人?”
“淮阳郡王府,戚涟幽。”
“末将不识,竟是淮阳郡王府大小姐,戚小姐,请吧。”
副将见她弱质纤纤,柔弱胆怯,嘴角轻扯,丝毫不放在心上,转身向前走。
戚涟幽微微勾唇,低垂的眼眸闪过凛冽的杀意,左手轻柔抚上腰间。
“大人。”
柔婉轻绵的嗓音,怯生生的。
副将转身,面上很是不耐,“怎么……”
一道锐光划过,刺目得令他下意识闭眸闪躲,霎时间胸口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
“请受死罢。”
副将僵硬地低眸,一把刻着繁丽花纹的长剑贯穿他的胸膛,大片血色洇染银色甲胄,他喷出一口鲜血。
炙热的曦光洒落,剑身银光流动,闪烁出金属独具的光泽。
副将忍着剧痛挥掌,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袭来,直取命门。
她微微侧身,拂袖运掌,磅礴的内力震荡,轻而易举化解他的攻击,劲风扬起一枚石子精准打在他胸口穴位,他顿时仰倒地上,浑身酸麻,不得动弹。
戚涟幽勾唇一笑,反手将软剑利落收回腰间。
副将嘴角吐出一口污血,青筋爆涨,“你…竟会武……”
戚涟幽本是将门女,自幼习武,莫说她征战沙场的父王,就连她师傅都是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她的武功自是不容小觑。
她拔下发间金簪,似笑非笑,尖锐的冰凉危险的触感游走周身,副将喉咙不自觉滚动,冷汗淋漓。
“诚王麾下不养废人,一个筋脉尽断的武将。”戚涟幽勾唇,贴近他的耳畔,清泠而诡谲,“还能建功立业吗?”
男人忍着胸口贯穿之痛,忍着疼痛开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诚王叛军盘踞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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