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千秋坊。
古典雅致的亭台楼阁相接成回形，千秋坊环水而立，青雕玉桥横湖，数支摇舟掠行。
青檐画角，红漆金匾，临湖烟波，颇有意趣。
坊中管事夫人云娘笑盈盈地引路，“大小姐，坊主外出办事，不然这活计还轮不到妾身。”
正楼中央绮罗美人犹抱琶琶半遮面，指尖轻挑，清泠悠扬的曲声萦绕此间，舞姿曼妙柔美，引人入胜。
戚涟幽不自觉驻步停留，鎏金面纱美人有一双极美的水眸，纤纤玉指，楚腰玉臂，真真是天仙下凡。
千秋坊中座无虚席，喧闹非凡，金翠耀目，十里醉香。
云娘持扇浅笑，介绍道:“大小姐，这是咱们千秋坊的云蕖，一曲琵琶动京城。”
“原来就是她。”
千秋坊的第一美人。
云娘笑了笑继续领着戚涟幽上至三楼，走过花团锦簇的长廊，停在一处厢房面前。
云娘敲了敲门，门内传出一道清亮的声音，“进。”
云娘小心撩开珠帘，戚涟幽轻展折扇抬步踏入，挽轻则候在门口。
戚涟幽悄然垂眸，屋内是织金莲纹锦毡，三色彩丝线密织复杂繁丽的花纹图案。
金丝楠木桌案上摆着盛放的海棠花，鼻尖隐隐萦绕灼灼花香。
绕过屏风，窗边见一盈盈而立的女子。
一袭碧绿烟霞纱裙的女子，乌发朱唇，眉目含冰，孑然傲立。
戚涟幽只一眼便瞧见她淡然自若的气质，气度不凡。
承曦公主，姬元珑。
她出生尊贵，举止端雅出尘，不疾不徐的谈吐言行，不怒而威，观之难忘。
戚涟幽莞尔一笑，她微微施礼，“臣女戚涟幽参见公主殿下。”
“时候正好，看来戚大小姐并未让本宫失望。”
姬元珑亲自扶起她，微微一笑，眉宇间冰霜冷然尽溶，水漾漾的眸子微扬浅笑，令人如沐春风。
“殿下如此暗示得如此清楚，臣女岂能不知？”戚涟幽合拢展开的折扇，弯唇微笑。
从听到结清的数额，戚涟幽心知来者必定是姬元珑，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段一点都没变。
姬元珑仔细端详她，数年未见，她依旧是身姿如松，风姿卓绝。
尤其是一点就通的聪慧，格外招人喜欢。
“涟幽，你我故友重逢，赶快坐下叙旧。”
姬元珑与戚涟幽一同入座，她随手推开窗牖，清新湿润的清风徐来。
她并不着急谈话，反而静静享受水光潋滟的风景。
戚涟幽更是悠然自得，她品尝案上摆放的糕点瓜果，细嚼慢咽，享受着这静谧安宁的时光。
敌不动，我不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姬元珑眼看着戚涟幽吃完一半的糕点，一半的瓜果，又开始品茶赏景。
总之，她是不会主动开口。
姬元珑那先发制人的心思也端不住，本想磨一磨她的耐心，迫使她先开口落于下风。
不曾想，数年而逝，她亦是今非昔比。
“涟幽，一别经年，倒是同我生疏了不少。”姬元珑无奈说道，眉眼含笑，却透露出三分落寞。
戚涟幽淡然地放下茶盏，“殿下言重了，臣女只是静待君示。”
“还说没有，从前你可不会这般规矩唤我殿下。”
姬元珑望向戚涟幽的脸庞，不知为何想到高居御座的皇祖母，姑侄的容貌确有三分相似。
只不过戚涟幽灼灼其华，年轻稚嫩，而戚翎越凤仪雍容，深不可测。
戚涟幽任姬元珑肆意端详，目光真挚，“从前年少任性，望殿下见谅，无规矩不成方圆。臣女虽唤殿下，但旧时情谊亦在，尊卑称谓岂能以示亲近生疏之别。”
口齿伶俐，巧舌如簧。
姬元珑心中浮现八字，她诡辩的才能半点没变。
“不过殿下既然挂念儿时情分，涟幽自然不会伤殿下的心。”
戚涟幽瞬间话锋一转，姬元珑愣了片刻，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姬元珑找回从前的玩伴，甚是欢欣。
“承曦。”
戚涟幽唇角勾起一抹微扬的弧度，眼底氤氲满目温柔暖意。
盈盈含笑的襦裙少女，仿佛一瞬与记忆中粉雕玉琢的活泼女童重合。
姬元珑抬眸微微一怔，眉目流转之间，心中不由感到歉疚。
“承曦，发什么呆？”
戚涟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姬元珑随即反应过来，轻轻摇头。
“涟幽，听皇叔说要将戚大人调进吏部。”姬元珑垂眸看向茶盏漂浮的几片茶叶，淡淡说道。
戚涟幽道:“大哥才华横溢，廉洁奉公，进入六部是迟早的事。”
姬元珑轻叹了口气，“自古以来袭承爵位立贤立长立嫡，戚大人占了两样，而戚三公子……”
她未尽之言，戚涟幽如何不知。
“承曦，有话直说罢。”
戚涟幽朝向姬元珑，目光悠悠。
“我可以下嫁戚玄珩。”
姬元珑静静说道，轻描淡写。
戚涟幽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纵然心有准备，她仍有些愕然。
承曦公主，惠帝唯一的嫡长女，何等尊崇高贵。
自幼才学出众，心忧黎民，撰写治水策论救万民于水火，半数嫁妆用于赈灾百姓，颇得百姓爱重拥护。
更枉论下嫁，本朝公主半数是尚公主，如靖川长公主之女为姬姓，名副其实的皇室女。
“承曦，究竟是想帮我弟弟还是害我弟弟？”
戚涟幽无可奈何，姬元珑微微皱眉，“尚公主亦可，随你心意。”
戚涟幽想若戚玄珩在，他说不定直接拍板定了。
“殿下和瑞王当真是兄妹情深。”戚涟幽扪心自问，她决计做不出这般舍己为人的壮举，哪怕是亲兄弟，她也做不到。
“不止是为他。”
姬元珑眸光微动，储君之争若不是皇兄胜，那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镇国公，沈相，瑞王的拥护者不在少数，实力皆不俗。圣上时日无多，于瑞王而言，皇位唾手可得。”
戚涟幽青丝凌乱拂面，她抬手阖上支开的窗户。
姬元珑未曾多言，只是静静望着她，可是涟幽，你的姑母可未必乐见皇兄登基。
一个三岁的皇子和二十岁的亲王，任谁都知该如何选择。
“涟幽，皇祖母未必希望戚玄珩袭爵，就算皇祖母同意，照本朝的袭爵考功制度，戚玄珩根本不可能通过。”姬元珑一派镇定，语气肯定。
她所言非虚，承武帝对世袭制进行慎重改制，以防勋贵侯爵子弟皆是败坏朝纲的蠹虫。
世袭考功制三代未袭则收回爵位，勋贵子弟必须入国子监取得上等成绩，再通过监内考核评判入朝廷文武官职，获得功绩。
普遍来说，国子监优秀成绩较难，反而功绩混个三年就有，吏部评定袭爵者功绩不会过于苛刻。
戚玄珩在初级三堂考核是中等，勉强升入中级二堂，他最终考核根本达不到上等成绩。
除了皇室亲王郡王可不考核封定世子，其余臣属纵得爵位依旧得按世袭考功制袭爵。
淮阳郡王虽是郡王，可终究是臣属获封郡王，亦不能免俗。
郡王国公府赐三个进入国子监的名额，伯侯府则是两个名额，其余五品以上的文官武将皆是一个名额。
国子监名额对皇室不受限，长公主子嗣三代以内不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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