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满脑子燥意被元宵冷不丁的“抚镜”一扫而空,正巧天边炸响一颗闷雷,花辞顿时像被闪电劈中那般,死死握住拳头,额头青筋紧绷,侧眼看向元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叫我什么?”
“嗯?”元宵眨眨眼,无辜极了,“江抚镜啊,这不是那位夫人给你取的名字吗?”
花辞死死盯住元宵,紧咬着牙,颧骨微微颤动,元宵笑眯眯地同他对视,他看到花辞眼睛里血丝遍布。
花辞第一次见到江妩时,江妩把他带到马车上问他叫什么名字,花辞那时候被饥饿迷糊了脑袋,说自己没名字。
江妩想了想,说稚园这一辈的孩子是“抚”字辈,再取“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中的“镜”字,给他取了个“抚镜”的名字。
江妩还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孩子们之前经历过什么,任何人都没有讨论孩子们生身父母的资格,于是她不给孩子们冠姓,等他们长大了,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姓氏。
元宵知道花辞现在很生气,但他迎着花辞的怒火,坚持不懈地顶风作案,想多听听花辞说话。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哈哈,我不告诉你。不过嘛,学堂的先生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算我半个师父,也就是半个父亲……算了算了,‘父亲’这个称呼太陌生了,你就当我哥哥好了。既然你是哥哥,那你陪我去吃汤圆,吃完我就告诉你。”
花辞的眼神让元宵害怕,元宵视线往下垂了垂,“说起来我还很羡慕你呢,江夫人给你取了名字。如果我当时也说自己没有名字,那该多好。”
花辞目光闪了闪,轻笑一声,僵硬的手指松开,藏在衣袖下活动放松。
花辞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走吧,去吃饭。”
元宵认为自己此局略胜一筹,轻门熟路笑呵呵地去熟悉的长街糖水铺。
谁知那叔叔今日没出摊,元宵顿时僵在原地。
一个热心肠的过路大娘拍拍元宵胳膊,“孩子,你瞧瞧这天,一早都是黑咕隆咚,现在又打雷闪电的,谁还会做生意啊。赶紧跟你哥哥回家吧,雨停了再来。”
陌生大娘只当元宵是闹脾气要吃糖水的弟弟,哄了元宵两句便匆匆往家里赶。
根本没想过,两人不仅不是兄弟,还无家可归。
元宵脸上的表情快要碎了,好像吃不上这碗汤圆,他的人生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花辞叹了口气,“看来是老天都不想让你告诉我。走吧,去吃别的,晚上还有事。”
元宵今天格外轴,“不行,我就要吃汤圆。”
花辞懒得管他,转身就走,反正元宵自己有钱,“那你自己去吃吧。”
元宵忽然从后边搂住花辞的腰,哇的一声开始嚎。
花辞吓一跳,下意识反击,可他终究没元宵练得好,元宵一边游刃有余地躲过花辞的进攻,一边悲痛欲绝地嘟囔着“我这会儿就是想吃汤圆”,“凭什么不让我吃”,“花辞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花辞额头突突直跳,想直接抽元宵两巴掌,他像根木桩子,被一只名叫元宵的猴从身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引得路人频频注视。
花辞深吸两口气,语气僵硬道,“放手。”
元宵听话地挪开了,只不过依旧拉着花辞的袖子,一抽一抽地说:“你、就陪我、吃、吃一顿嘛……吃完了之、后我再、再也不会烦你了……”
元宵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还有一双圆圆的眼睛,是个很讨人喜欢的长相。
此时他红着眼睛撇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花辞,像个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一气之下跳下高台,咔叽就碎的瓷娃娃。
元宵说吃完了这顿饭就再也不会烦他了,花辞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心里一酸。
是啊,一顿饭,一了百了。
花辞叹了口气,比起晚上的烦心事,元宵这会儿简直是小打小闹。
他一心想着怎么应付晚上的任务,越想他越心慌害怕,根本没空琢磨元宵今日为何如此异常。
元宵现在闹这一出,正好顺了花辞久久想不出应付任务的好办法,但时间迫在眉睫而试图逃避的心思。
花辞深吸一口气,“行,我们去找。”
元宵瞬间破涕为笑,“好啊好啊,谢谢你花辞。今天的事算我强迫你了,作为交换,你有什么不想做的可以尽情吩咐我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快来告诉我你的烦恼吧。”
元宵嘚吧嘚吧听得花辞脑仁疼,没管他又发什么疯,去隔壁铺子打听哪里有卖汤圆的,结果人家暴雨天都关门了,最后退而求其次,问出糖水铺叔叔家的住址。
——反正就去一次,管它礼貌不礼貌了。
元宵跟着花辞,目光闪烁地看他为了自己的一顿饭忙前忙后,下定了某种决心后,他忽然笑起来。
花辞不知道这孩子悲伤快乐的界限在那里,短短半个时辰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就像他不欲深究元宵如何知道江妩给他取的名字一样,他也不想探究元宵来来去去的情绪变化究竟是为何。
——时间所剩无几,他已经来不及好奇了。
打听好地址,花辞朝元宵扬了扬下巴,“走。”
元宵颠颠跟上,“好嘞。”
花辞最后看了一眼木门左下角那朵盛放的花,头也不回地带着元宵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前行十余步后,十三铺里的人从后门驾着马车,朝他依依不舍眷恋一生的岐岚山驶去。
与此同时,木门左下角的那朵花悄悄合上了灿烂的花瓣。
在那之后,它再也没有盛开过。
————
京州城暗得让人心慌,虽是下午,不少人家门口就点亮了灯笼。
在浓稠的黑墨中加上再多清水,作用也聊有胜无。
就像有些老天爷不想让你做成某些事情,不想让你吃到某些食物,付出再多努力也是白搭。
糖水铺老板一脸惆怅地看着崩溃大哭的元宵,手足无措,“孩子啊,我知道你想吃,但你们婶儿真的生病了,她搓不了汤圆啊,我不骗你。你婶儿十来年没生过病了,今早突然发烧,现在都开始说胡话了,我不让你见她,是怕传染给你啊。”
老板求救般看向花辞,“孩子他哥,你帮忙劝劝吧。要不,要不我给你们下碗面吧。”
元宵一边哭一边摇头,拒绝了老板的面条。
他哭得肝肠寸断,根本停不下来,还能分出时间礼貌地对老板说“谢谢叔叔,不用了。您不用管我,我只是有些难过”。
花辞朝皱着眉的老板抱歉地点点头,拉着元宵走到没人的地方,独自坐在高高的台阶上,静静地看元宵不停抽噎。
往常的元宵整天乐呵呵的,花辞都没发现他竟然这么能哭。
花辞一点也没觉得他丢人,在元宵真挚诚恳不夹杂一点杂质的悲伤渲染下,他的鼻头也有些发酸。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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