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呀。
我是回时浮。
你可以叫我飘飘。
唉。
请原谅我先叹一口气。
你别怪我。
我突然被拉到这里,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赘述。
既然是祈愿楼给我拽过来的。
那我就先说说它吧。
说来实在是惭愧,我对它知之甚少。
我只知道,它是世间一切欲念的总和。
世人发明了很多成语。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当一个人的欲念达到顶峰,不容再多时,祈愿楼会在摇摇欲坠的欲求中挑出一两件替他或她实现。
比如快饿死时遇到个好心人赠送一块救命的馒头;倒霉透顶的人忽然抓到一缕运气,一歪头恰好天上砸下来的花盆;备受病痛折磨的人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走出房门晒晒许久不见的太阳。
亦或者身处长久思念中的人,进入祈愿楼为他造的梦境,见见不思量自难忘的人,得到一个求之不得的拥抱。
九层华丽楼阁只是祈愿楼的虚影。
真正的祈愿楼无形,看不见摸不着。
但它无处不在。
正如欲念那般。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欲念,无论人、动物、或是植物。
无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欲念使万物生,亦使万物亡。
我并不是祈愿楼的使者,甚至连它的狗腿子都不算。
祈愿楼没有使者,它遍地信徒。
自我诞生之日起,我便知道,我是无形思念的实体。
睁开眼睛的第一刻,我看到了一个在无尽相思中挣扎的姑娘。
————
花辞和汀厝是一个人。
但又不算是。
我说不清楚。
我按照祈愿楼的指示,取走了他十九岁前的记忆。
取走之后我保管许久,因为我没找到一个适合的容器。
后来我想,记忆之所以被称之为记忆,就是因为它被记得。
被“人”记得。
被活着的人记得。
于是我将记忆放在一只纸糊的傀儡中。
那只傀儡给自己取名叫“汀厝”。
虽然是纸糊的,但你别质疑,别嫌弃。
汀厝是我按照花辞的身形做的。
它很结实,很灵动。
血肉、骨骼、脉搏……
快乐、忧伤、疼痛……
应有尽有。
根本看不出和正常人的分别。
被赋予了骨血和记忆后,他就是“人”。
后来,汀厝历经千年,走遍山河,遇见又告别无数的人。
在不知不觉间,他渐渐地、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嘘——
汀厝并不知道这件事。
你别告诉他。
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就让我们一起瞒着他吧。
我还复制了花辞身上的伤疤和他手腕的病痛。
只是汀厝在漫长岁月里,以不死的生命,结合小满教给花辞,并由花辞记载在书籍上文字,自学并实验了很多草药。
汀厝误打误撞找到了很多神药,其中就有为小满疗伤的草药,顺带把手腕养好了许多。
那我就管不着了。
哦对了,让汀厝手腕得到快速恢复的,是一种只生长在岐岚山悬崖峭壁的红色果子。
就是小满说的,又酸又涩又难吃,颜色很奇怪长得更奇怪的果子。
花辞初见小满时,阿杳嗅到了他有和汀厝同样的气味。
看吧,我就说我糊纸人的技术炉火纯青,连气味都复制了。
阿杳是只完美的大猫,但并不是没有缺点的。
比如说她脸盲。
她认人不靠看,靠闻。
初见花辞时,阿杳依靠气味认出来这是“熟悉”的人,所以没有攻击他,让小满的交友计划更上一层楼。
这究竟是良缘还是孽缘。
我不知道。
后来,阿杳照葫芦画瓢,给花辞送来许多治手腕的果子。
这我就更管不着了。
————
我说我给汀厝纸糊的身体很结实,绝不是口若悬河。
否则怎么会在世间八百年,由他无数次作天作地还完好无损呢?
当然,不排除中间有祈愿楼和我们达成的契约的力量。
不过我认为最大的功臣还得是我。
我是回时浮。
你可以叫我飘飘。
想必你已经不会忘了。
汀厝学到了我糊纸人技术的冰山一角。
不过他没有勤加练习,也没有像我一样找到结实的纸张,糊出来的“东南西北”四只傀儡没两年就塌了,被小满折成纸船,顺着怀思江去向远方了。
哎,小满真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啊扯远了扯远了。
我们接着说汀厝。
至于为什么“奖励”,或者说“惩罚”汀厝拥有这么长久的生命。
我有一套自己的说法。
前边说过,睁开眼睛的第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是无形思念的实体。
是的,那个在无尽相思中挣扎的姑娘就是小满。
我和她有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羁绊。
我因她而生,是她最忠实的信徒。
小满很难过,我非常知道。
否则我就不会诞生。
而让她难过的原因,我认为和花辞息息相关。
虽然他并没有执行凭栏问交给他的最终任务。
但我还是把整件事的过错安到了他的头上。
如果不这样做,小满就太孤立无援了。
这样不对,我知道。
说我偏心也罢,缺德也罢。
但我是个不讲道理的东西,我只知道,要随时站在小满这边。
总要有一个不计代价偏爱你的人,帮你支撑过能将人溺亡的漫漫长夜,漂浮在遥无尽头的思念之河,不是吗?
八百年,是我粗略估计尹府遭受无妄之灾的人们,长眠时距离本应寿终正寝的年纪的总和。
这段时间,我让汀厝加以偿还。
如果你觉得我的逻辑和做法不正确,那就请你高抬贵手原谅我。
我刚刚告诉你了一个秘密,我们是同一战壕的。
不高抬贵手也没关系,反正你打不到我。
毕竟我只是一枚光点。
没有身体。
更没有脑子。
————
八百年时间,汀厝的经受死亡的次数不计其数。
汀厝不愿意用逢凶匕首。
在他第七次露富被绑,手无寸铁嘴硬不交赎金被撕票后,我想起来花辞有一只装银针的短竹,找出来让他带着防身。
汀厝拿着短竹沉默半晌,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防身的,他以前的东西。
汀厝立马抓住关键词,旁敲侧击我,威逼利诱我,温言相劝我,让我说些关于他从前的事情。
我虽然没有脑子,但是也没有嘴。
汀厝撬不出来任何他想知道的讯息。
他想打我,我看出来了。
但我飘着没动,因为他打不到。
嘿嘿。
关于过去的事情,我只告诉过汀厝他的年龄是十九岁。
并且不会随着时间增长。
他问我为什么,我没说。
但我想,我可以告诉你。
小满产生离开的想法时,花辞十九岁。
花辞以前说,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人死之后年纪就定格了。
所以花辞永远十九岁。
汀厝也是。
汀厝沉默着拿着短竹安静了许久,然后说他不会用。
我说你肯定会,你以前用得可好了。
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不会。
我说那你学学。
他问怎么学。
我说不知道,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不理我了。
到最后他也没学会怎么用短竹。
因为他深呼吸的时候用力过猛,短竹裂了。
银针噼里啪啦掉一地。
他手腕恢复得真不错,我开心地想。
后来,汀厝按照短竹的样式重新做了个容器装银针。
不过是加长进阶版,汀厝说这是箫。
能吹,也能放针防身。
我就说嘛,他肯定会用。
我是不会看走眼的。
汀厝自学了吹箫,第一次流畅地吹出一支曲子是我也在。
音律很熟悉。
那是小满后来经常唱的小曲。
“云在风里爬,月儿想回家……”
不过这是汀厝随口吹的,他不知道这段音律后有这么一段故事。
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
数百年后,小满被汀厝照料时,会无数次听他吹奏这首伤怀的曲子。
然后花辞又会从小满嘴里听到。
又在记忆全失时,吹奏刻骨铭心的音律。
至于他们到底是谁教会谁,我说不清楚。
因为我没有脑子。
只是我觉得很无力,命运怎么冥冥中开始循环。
————
时间是轮回的。
不管你相不相信,至少我这样认为。
从我的名字就可见一斑。
时间是一个神奇的圆环。
由一根平放的竹条,捏着其中一段扭转半圈后再相连。
从中选取一个节点,头也不回地行走一圈,你会发现,你走了原先那根竹条的正反两面,并回到最初的位置。
那个节点是起点,也是终点。
是花辞,也是汀厝的十九岁。
他站在命运的圆环上,埋头行走。
在向前,也在后退。
譬如,小满一直追问“汀厝”的名字,而“花辞”又在追问小满的名字。
小满打小吃汀厝给做的饭,学会了不少,转头做给花辞吃。
小满总是看汀厝抱着一堆竹简看来看去,自己也喜欢上这种古老的阅读方式,继而潜移默化间熏陶给花辞。
汀厝醒来看到的粉色荷包中不仅有写星草,还有一小把各式各样的种子。
后来他在荒芜的岐岚山行走,心血来潮将种子播种,成为了百余年后,小满和花辞酿酒采果的那片林子。
命运好像形成了闭环。
小满始终是环间弯折的弧度。
小满真的很好很好。
从前她说,待她十九岁之后,要以“姐姐”的身份照顾汀厝。
可她没有长到十九岁。
但在十九岁之前,她很好地照顾了花辞。
花辞真是幸运。
花辞真是可恶。
小满离开后,他有天喝了小满酿的清酒。
那份原本是属于小满的。
他酒量很差,喝两桶后醉了。
清酒是不会轻易喝醉的,虽然他喝了很多,但我就是觉得他酒量差。
我当时问他有什么愿望。
他迷茫地看着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愿望。
全都和小满有关。
喝醉后他话变好多。
我第一次嫌他烦。
他中间竟然说希望小满不要疼,也不要哭。
这都什么啊。
小满难过了就是要哭,她一直憋着的样子,真的很让人——
啊不,让飘飘难受。
但这么可恶的愿望祈愿楼竟然帮他实现了。
在从前,在以后,小满真的没有哭过。
只有我看到的那一次。
————
花辞不是一条合格的野犬,他没有第一眼认出自己的主人。
在能看到怀思江的岐岚山巅,在花辞浸在烛光摇曳中,在我取走他的记忆前,我们一起看他和小满的记忆片段时,得到的结论。
小满在离开前,花辞是有预感的。
他知道她要干什么,也很想阻拦,可他什么都没做。
后来他盯着小满院子里他俩一起坐过的长凳,看了好久啊,我的眼睛都痛了,心也是。
我感受到了他的悲伤,是疼到骨头缝里的。
虽然我只是虚影,但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种疼痛。
它来得很奇怪。
幸好花辞的记忆变化得快,那疼痛我也很快忘记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要做出违心的决定,说违心的话。
他一直都不说实话。
小满不喜欢被欺骗,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活该。
但我想有人说过一句话,他说“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我好像知道了,他舍不得拒绝。
嗯,他应该的。
自始至终,无论作为花辞还是汀厝,他都是站在后边的那个,望着那道身影决绝离开。
纵然不舍。
小满后来不开心。
所以我要让汀厝先学会爱,让他在世间学八百年。
汀厝存在就是为了爱儿时的小满,他要忍受百年孤独,一点一点学会怎么直白表达爱意,漫长的等待后迎来小满的降生。
然后给她满满的爱。
花辞十九岁前的记忆逐渐完整,祈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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