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川市的凛冬总是刺骨。
傍晚，夜幕已下，被沙砾裹挟的赛车场，阵阵呼啸的寒风像斗兽在嘶吼，疯狂叫嚣着今晚刺激人心的赛车终局。
在场的无不是澜川位高权重的富家子弟。
排首的就是顾家。
姜影被人拽着到场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长身鹤立、玩世不恭，正倾身任女人轻佻点烟的顾家少爷，顾凛予。
身边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姜影。
是会让人嫉妒的容貌。
白净到极致的皮肤，纤瘦、高挑的身型，腰身越细，越是在蓝白校服的单薄衬托下，更显盈盈一握的诱人。
两条裸.露在冷风中长腿，青涩又禁忌。
顾凛予明显也注意到了姜影。
可比起她的身姿，他余光最先扫过的是她满脸的冷漠和平静。
他面无表情地移走目光。
今晚在场的人无不知情眼前这个稚嫩至极的学生妹，是自愿且主动来当顾家浪荡少爷顾凛予一天女伴的。
为的就是，这一天两万的报酬。
姜影的出现。
让现场燃起了激烈的叫嚣和欢呼声，更有顽劣口哨声助兴。
少女的稚气校服，和双排豪华的跑车，以及澜川世家子弟的纨绔形成鲜明对比。
姜影朝顾凛予走去。
曾经受人惊羡的眼神，如今多半成了看戏和暗嘲。
在场基本都是风阳私立出来的学生。
作为澜川几家豪门投资的私立名校，入学的门槛无外乎财力雄厚的家世、人脉关系，自然里面的学生都非富即贵。
可两年前，家境一般的姜影突然顺利转学进来。
不仅头考就占据年级第一的上风位，此后的各项竞赛，她都夸张地独占鳌头，成了风阳私立没人能挑衅的门面优等生。
听说是有顾家的庇护。
更没人敢招惹她。
姜影也和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可意外，某天礼堂里，他们撞上晚会上素净白裙，毫无华丽首饰的姜影，使坏地看向身边定制西装，气宇轩昂的顾凛予，恶劣调笑道：“哟，还以为哪尊大神降临了呢，原来是我们姜女神啊。”
他们上下打量姜影，那种高位者睥睨的轻蔑几乎要把姜影都吞噬。
“你说光学习好有什么用？这种场合还不是钱说了算？”
“你说是吧，凛予。”
姜影抬头看向顾凛予。
本就五官深邃的少年，璀璨光影下，锋利的眸色浓墨般的深。里边浑浊不尽的，是姜影看不懂的凉薄。
顾凛予轻扯了下唇，戏谑的口吻，居高临下道：“有必要多说么？”
说罢，他抬脚就往前走。
一帮人见他不接茬，也讪讪地跟着向前。
可就在他与姜影交错而过的刹那。
姜影波澜不惊地开口：“顾少——”
顾凛予脚步停顿。
“听说你最近在找女伴？”
姜影侧眸，过分淡漠地道，“如果我愿意，你能给我什么？”
在场的人都惊了。
顾凛予不动声色地垂眸，盯着她毫无情绪透露的那张清纯脸颊，浑痞勾唇：“你愿意？”
忽而漫不经心地嗤笑：“两万够么？”
姜影笑了下，容颜里看不出一丝被戏弄的气氛，道：“好啊，以次收费。”
顾凛予不甚在意地哼笑了声：“随你。”
自此，姜影和顾凛予之间的八卦在整个风阳私立传的沸沸扬扬。
可其实，姜影和顾凛予从未打过交道。
也互不认识。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讲过。
.......
外人都以为姜影那次是开开玩笑，毕竟从那之后两个人还是路归路，桥归桥。
顾凛予的局从未带过姜影，姜影也没主动再和顾凛予说过话。
所以姜影今天的出现，不少人还是震惊的。
清高的优等生，原来也有倒贴的那一天。
众人的口哨声越发玩味。
姜影走到顾凛予面前，兜里的手机不停在震动。
可她没看，只盯着眼前黑色皮夹克，齿间咬着烟的顾家少爷，她今天的目标。
“抱歉，来晚了。”
姜影被冻得发白的唇带着颤抖道，“发生了点事，耽搁了。”
顾凛予冷冷地觑了她一眼，转身比了个手势。
一行人都像得到了指令，纷纷转身钻进车身。一部部跑车启动，姜影也跟着顾凛予上了最前排的那辆最奢华昂贵的黑色超跑。
据姜影所知，顾凛予是被顾家破例塞进风阳私立的。
在此之前，他本该在国外过完高中生涯继续深造，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被顾家勒令回国，并在并不适合继续上高二的18岁，又回到了高二的班级上。
至于今天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和顾凛予同岁，玩了多年的狐朋狗友。
姜影坐在副驾，一手攥着安全带，一手攥着自己的校服裙摆，16岁未成年的局促不安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她的紧张蔓延在整个车内，连顾凛予都鲜明感知。
或许是感觉到了车内不断震动的手机声。
一瞬间被跑车启动的引擎声掩盖。
顾凛予不耐抬眸，沉声：“我逼你来的？”
“什么？”姜影停顿。
顾凛予很不客气地看向她衣兜，“要么解决你的手机，要么滚下去。”
姜影快速拿出手机。
上面上百条电话加短信。
几乎全是母亲苏美卿发来的。
「小影，你在哪？那些人又来家里闹了。」
「妈妈拿不出钱了。」
「你生活费还有吗？多的话可以再打点给妈妈吗？」
「妈妈知道奶奶的钱都留给你了。」
「就这一次了，最后一次，就当救救妈妈。」
「也当救救爸爸了。」
「爸爸医院那边又在催钱了......」
......
无一例外，全是和钱有关的话题。
车内温度明明还不高，姜影眼前已被潮湿雾气蒙住。
她深吸了口气，咽下涩意，把手机塞进袋中，抬头，坚决地看向侧脸凌厉的顾凛予，“解决好了，顾少，今天晚来实在抱歉，我会弥补你，说好的两万——”
姜影还没说完。
顾凛予就冷笑地关掉车里的灯，任由车前美女手里的丝巾一声令下，油门重下，车离弦之箭快速向前驶去。
猛然的惯性将姜影用力地压在椅背上。
她都来不及喘息，一道又一道的过弯随即而来。
她见过太多场合的顾凛予，或冷漠，或倨傲，或疏离，却从未有此刻这般不耐烦，怒气盛意，仿佛暴戾的豺狼，要将情绪一泻而净。
似乎也因他的愠怒，今晚没一辆跑车能追赶上，太多次惊险过道，都让姜影有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
也是急刹在终点的刹那，姜影强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开门冲下车，在路边天旋地转地呕吐起来。
仿佛近一周吃的东西都汹涌了出来。
反观死水无波斜靠在跑车边的顾凛予。
甚少的少年感在这漆黑的夜里都浑然成了某种极具社会气的男人感。
是那种姜影根本斗不过的精明。
手机又是震动一声。
姜影拽着路边摇晃的栏杆，强忍着不适，拿出手机，亮屏。
短信上赫然写着——
苏美卿：「我知道你存折上还有二十万，姜影，明天我会去澜川找你，我知道你住哪里，你别想躲。」
姜影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一般沉下去。
她硬撑着站起来，转身，狼狈地走到顾凛予面前，虚弱地低声：“对不起。”
顾凛予多一眼都没给她，只道：“以后别再出现。”
随即转身进到车里，疾驰而去。
姜影知道他说的“以后别再出现”，是让她就算再见到他，都最好绕道走的意思。
他对厌恶的人总是那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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