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已春回,柳飞翠、花明媚,恼人寒意还相摧。
纱窗才换碧霞影,推开又见雪压枝垂。
贴身侍女莺儿的语声,总如叶底团莺般呖呖明脆:“小姐,夫人亲手熬了姜汤,快热热饮下,可别让寒气打着。终归是您大喜的日子,若冻坏身子,可就不好了呢。”
正对窗边梳妆台坐着的柳凤兮,新嫁妆面初成,含露凝霜、娇靥羞花。
适此良辰,花面归人的心底,却甚是烦乱,连觉几分隐恨。听得莺儿殷切相劝,她也只斜斜低了低眸,似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华丽沉重的大婚花冠上,一只金凤口衔的流苏颤了颤。
最底那颗殷红垂珠,在白皙脂腻额角扫过,轻触堆积的绿云边唇。
莺儿正将盛着姜汤的冰盏,仔细放在妆台边沿,一抬眼瞥见菱花镜偷取的佳人容颜,脸上不觉呆了呆,随即又咋咋呼呼道:“我家小姐可真美!便是雒新婿看到,说不准会怎样怜惜呢...”
柳凤兮缓缓转头,双眸中的清冷,顿时笼住这个多嘴多舌的丫头。
莺儿自幼服侍,自然知她心意,察觉到小姐不悦,赶紧垂首把话打住。
“莺儿,去代我谢过母亲,说我已饮这盏姜汤。”
柳凤兮素常倒喜欢这丫头的性情,于是也不多计较。交代完这句话,只轻抬留了水葱般指甲的柔夷,示意莺儿退下。
莺儿欲言又止,想要依了小姐的意思,脚下却挪不动步。
小姐一早晨起,便是这副郁郁寡欢模样。
就连来梳妆的那几位体面妈妈,察觉到主子不悦,皆不敢多言多语,妆罢便自退去。
房里别的丫鬟姐妹们,都在外屋候着,不许进来。自个儿也就仗着格外亲近,又拿夫人熬的姜汤作掩护,这才大胆入绣房,谁知却又说错话惹恼主子。
此时若真出去,房中便只留下小姐一人。
可是,一名等待发嫁新娘子的房中,怎好如此冷冷清清?甚不吉利。
再看小姐,半晌并无去动那盏姜汤的意思,只将眼眸望向窗外。她的周身,仿佛渐渐被涌进来的雪光裹住,眼看将陷入一口冰窟。
正踌躇间,忽听外屋通传:“小姐,夫人来啦!”莺儿像得了救命稻草,急忙抬脚,向绣房门口迎过去。
绣着龙凤呈祥纹样的锦帘,从两侧挑开,一名年约四十的妇人缓缓步了进来。
莺儿退向一侧,蹲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
柳夫人的面容,竟生得与柳凤兮有七分相似,虽已过了盛季花期,却仍保留了大半当年风韵。
夫人着一身驼色锦罗袍,领口衣襟处露出竹青夹袄,浓密乌黑的发髻间仅有几只简单簪钗。
因是武官家族出身,夫人脚步虽轻柔,身姿亦流露着京城第一富商当家主母的威严气势,却隐约透出几分飒爽风采来。
此刻,夫人满是慈爱的双目,只看向窗边向清寒的女儿,同时一抬宽大衣袖的胳膊,修长指尖向着莺儿微动。
莺儿会意,悄悄退出绣房。
这边柳凤兮回首见了母亲,便也起身欲拜。柳夫人快行两步,上去伸臂托住女儿的两只手,口中知道:“我儿免礼!”
母女二人执手相看,眼圈儿已各自红了起来。
待再坐下,一对母女半晌无言。
柳夫人侧目见妆台上盛着姜汤的冰盏,女儿显是并未饮下,不禁叹了口气,颤声说道:“这桩姻缘,着实委屈我儿了!”
“母亲!”柳凤兮听得母亲言语哀忧,便再也挟制不住满腔郁闷思绪,向前扑通跪在母亲膝下,清澈冷冽的双眸溢出泪来,恰似冰泉冻破、鲛珠迸洒。
“我儿快快起来!”柳夫人看女儿哭,自个儿哪里还能忍住,也一边垂泪,一边要拉起她。
柳凤兮自觉并未哭畅快,哪里肯起。
柳夫人无法,只好俯身将女儿双肩揽入怀中,口中再叹道:“唉,都是你爹糊涂!咱柳家虽说有些钱财,可终归是商贾,偏要去攀附雒家那等世代官宦高门。雒家是已败了,想来那傲气和规矩却都还在,我儿如今嫁过去,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言及伤心处,母女俩再也顾不得许多,竟相拥着一起哭出声来。
恰在此时,外边窗根下传来柳老爷的厉声呵斥:“一对糊涂东西!你们娘儿们俩,不过是瞧不上雒家罢了。那雒家虽眼前落魄,可痩死的骆驼比马大,只需些时日,定然东山再起。我费尽心计挑选的新婿,也是个俊秀有才的,来年科场必定高中状元郎,到时咱家便要出个状元夫人。我柳府门楣,岂不跟着沾光?”
柳夫人听窗外骂得兴起,女儿又哀哀哭得娇花带雨,气性便也上来,冲着窗外回嘴道:“你这老土财,成日里就晓得攀附门楣,却连女儿的死活都不顾!再说雒家可能让少公子迎娶咱家女儿,还不是贪图那“千亩良田,十里红妆”的嫁妆?这倒罢了,如今还是给雒家老太爷冲喜急嫁,新婿远在南边溪川衙门做事,远隔千山万水,洞房花烛夜都不得相见,又算作什么?”
窗外柳老爷似乎被夫人说住,停了片刻,方才回嘴道:“晚嫁是嫁,早嫁也是嫁!雒家既要立刻求娶,女儿便早嫁过去,也免得长久有变不是?再说我柳升官若不爱攀门楣,当年就凭白家那潦倒样貌,夫人你怎能进柳家门,一世不愁吃穿、锦衣玉食?”
“你!”柳夫人听完这话,一时勾起伤心处,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那柳老爷倒更起劲儿了,又接着骂道:“打量我不知道,夫人心中是何算计。你就是想女儿嫁你娘家侄儿,好要白家将来全吞了柳家财产!”
“事已至此,女儿不过认命罢了。请母亲勿再与父亲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柳凤兮见母亲为了自己,竟也遭到牵连羞辱,心中不忍,便从嫁衣袖口取出红罗帕,先跪着替柳夫人擦拭眼泪。
随后,柳凤兮又起身坐回妆台前,打开妆奁,自己对镜补那泪水冲坏的妆容。
柳府门外街道上,隐隐传来喧闹乐声,由远及近,想是雒家迎亲的队伍到了。
*
积雪消融,街道颇有几分湿滑。
轿夫脚下小心翼翼,花轿仍免不了晃荡。
柳凤兮坐在轿中,听轿外乐队吹打得曲调,被冷风闷得声声低咽,腹中不禁一阵痉挛,随之低首干呕起来。
一阵狂风掀起轿帘,寒气扑入。
柳凤兮双肩略微瑟缩,赶紧用捂住樱唇的罗帕擦净嘴角,又拢一拢嫁衣外的轻裘风兜,那是上轿前母亲亲手给披上的。
待捧住手炉重新坐定,柳凤兮方觉好了一些。似乎出门前积在胸中的愤懑,都融入了才吐出的那几口酸水。
此时,她的身体放松下来,竟觉出几分疲惫,神识却是一线清明。
清晨莺儿无心说出的那句话,无端又在脑海闪现:“便是雒新婿看到,说不准会怎样怜惜呢!”
“怜惜?他可会么?”柳凤兮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自忖也许不该存此奢望。
新婿雒龙意乃世家公子,父亲又道他风流才俊,如今却因家族落魄,不得不迎娶商贾女儿,只怕嫌恶还来不及。
思及此,柳凤兮更觉心灰意冷,此嫁前事难测。
迎亲队伍已出城门,上得官道。
因雒家现居郊野别宅,路途尚远,又遇野外风雪交加,便傍一处土崖下暂停,权且避风歇息打尖。
新娘子不可出轿被人瞧见,柳凤兮只好狠搓几下手,又轻跺金缕鸳鸯绣鞋包裹的莲足,试图取暖。
陪嫁丫鬟莺儿将轿帘打起一角,递进来一只精美食盒,悄悄逗趣说道:“小姐,这是夫人预备的点心,快拣可口的用几样。看又冷又饿的,若是病了,只怕耽误洞房!”
“小蹄子,就你嘴上伶俐!”柳凤兮甚觉这丫头无心无肺,又说这样恼人的话,于是轻嗔着接过盒子,顺带在她肉乎乎的手背上掐了一指甲。
莺儿吃痛一挣扎,手抽回时将轿帘甩开。恰好吹来一阵凛风,轿帘借势向上飘飞,外头一派浓雾茫茫景象尽入眼底。
漫天风雪中,一个清冷白衣身影,正骑马迎面飞奔而来。那人到轿前,寒眸与柳依依双目对上,只停顿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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