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最近去翰林院总是被人指指点点,从前与他往来的人都与他断了联系。
圣德帝已下旨彻查科举舞弊案,谢云逍还特赐为协办钦差。
如今,被左相佟晖破格从礼部侍郎提拔至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马宗已被革职查办。
且除了舞弊案被掀出之外,更让他惊惧的是,一直是京都黑市常青树的送名堂居然一夕之间被官府查办,那领头的就是平南王府的龙卫。
据说送命堂是多个据点同时被捣毁的,无一幸免。
一时之间黑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这种强度的灭门,要不是送命堂有内鬼,要不就是开了天眼了……
眼见不少买凶杀人的背后买主都陆续被抖出,连京都中几十年前的悬案都被侦破。
贺兰不知道下一个揪出来是不是自己。
他整天在翰林院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他觉得自己继续在京都呆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他特告了病假,终于下定决心,想先逃离京都再图后记。
深夜时分,他找到在江宁时的旧友钱怀。
这钱怀亦是今科进士,过阵子便要出京去南边上任县令,他打算混在钱怀的马车里,一起南下离京。
当下,也只有钱怀这种色欲熏心、脑袋不灵光的人还愿意与他接触。
贺兰一见钱怀,便催促着他连夜收拾行李,明日一早离京。
钱怀这几天京都的温柔乡还没玩遍,他不想那么快离京。
“兰弟,为何这么着急离京?若是盘缠不够为兄再送你就是了……”
说着,钱怀揽住贺兰的腰,将他搂到自己怀中,手脚渐渐不老实。
贺兰眼中闪过嫌恶,自从见过英俊挺拔的谢云逍之后,他便越来越看不上钱怀了。
再者上京之后,他本来也将来自江宁小户的钱怀渐渐疏远了,若不是如今只有他愿意接济自己,他断不愿意委身于他。
贺兰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怀兄,若不是赶快离京,小弟的性命恐怕都难保。”
钱怀手中的动作一滞,惊讶道:“何至于此……事情竟如此严重?”
他这几日光顾着眠花卧柳,对京中形势是一概不知的。
贺兰的表情微微扭曲。
“你还记得贺寒舟吗?”
钱怀脸上一阵尴尬。
“兰兄提他作甚?”
以前他有一阵子痴迷贺寒舟,后来接触了更贴心温顺的贺兰便又迷上了贺兰。
后来在贺兰的影响下,他很瞧不上贺寒舟的清高样,一直对贺安舟嗤之以鼻。
但即使如此,贺寒舟的模样他每每见到还是心猿意马……
以前在江宁的时候,贺兰总为此吃味。
贺兰咬了咬牙,恨声道:
“我今日如此境地都是拜贺寒舟所赐!”
钱怀惊诧道:“他不过是个活不了几日快归西的病秧子,怎么会有本事害兰弟?”
贺兰又咬牙切齿道:
“以前的他当然是没有,可是他如今傍上了平南王世子,他仗着有权贵的宠信,便串通旁人陷害于我!我若再呆在京中怕是很快便要出事了……”
钱怀立即怒道:
“岂有此理,为兄竟不知道有这事,堂堂京师还有王法没有?!为兄定为你讨回公道!”
贺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从前在江宁,钱怀的相貌家世确实数一数二,但在这京都里,他连给谢云逍提鞋都不配,如何可以帮他讨回公公道,简直可笑……
心中是如此想,但他面上却作出温和关怀的模样。
“算了,怀兄,世道历来如此,我不想你为了我遇到危险……”
钱怀心中一松,其实他刚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他刚刚填了南安县的县令,一年半载间有了些政绩,花点银两疏通疏通关系,便会被召回京师做个京官。
他可不想为了个贺兰就得罪了平南王府。
他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是他的兰弟,一向体贴为人着想,虽然相貌比贺寒舟次了很多,但胜在心性好……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想与贺兰温存温存。
贺兰心中嫌恶,但眼下需仰仗他,忍耐着受了。
天刚擦白,贺兰便推醒了钱怀,他要趁着天蒙蒙亮便出发,以免夜长梦多。
但他们一行人刚出了巷口,就被一群人堵住了。
只听那头有人道:
“你说这谢大傻整天嚷嚷着作什么伟大的事业,我让他这个‘钦差大人’也让我‘伟大’、‘伟大’,结果就让我一大清早地来这堵人,忒不讲义气!”
说着,萧必安便又打了个哈切。
管复笑道:“这本是我的差事,你非要抢,也怨不得谢兄。”
萧必安撇撇嘴:“你和你的那位老爹都赏识谢大傻,每每都为他说话。”
管复失笑。“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并这几个衙役守在这里也够了。”
萧必安还要再说什么,突然住嘴,他赶忙拉住管复指给他看。
只见那边巷口急急驶出一辆马车。
看来是他们要堵的人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管复一声令下,周围立即冒出数十名官兵,将那马车团团围住。
本来来这官兵人数应该更多,但是一半的人昨夜都被调去礼部救火了,这才只剩了几十名官兵,不过对付这行人也够用了。
官复并不在意,萧必安却有些嫌弃人少。
在他二人说话间,贺兰脸色惨白地被从车里“请”了下来。
钱怀也被架了出来,他一边惊惶一边大喝道: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管复笑呵呵道:“没什么别的事,只是谢御史官复原职,京中同庆,特来邀请贺探花一同前去。”
钱怀惊疑不定地看着管复并他身后一众官兵。
贺兰心中此时残存的侥幸已经破灭,不知为何,此时他心中反而生出一种快意来,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他笑着笑着就停不下来,笑够了后,他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眼神突变得十分决绝。
“好,我自当奉陪!”
钱怀意外地看着贺兰,往日的贺兰在他面前总是平和柔顺的模样,他从来没有见过贺兰如此模样。
贺兰随官兵昂首经过他面前,钱怀回神来,他忍不住拉住了贺兰。
“兰弟……”
贺兰狠狠抽出了自己的衣袖,看也看不看他,径直走了。
钱怀站在路中央发愣,有些挡住了路。
管复笑着问钱怀,“这位公子也有兴致同去?”
钱怀见他们人多势众心中发虚,但见管复如此问他,面上又过不去,他强撑着道:
“去,当然去,怎么不去!”
说罢,他壮着胆也与管复等一同去了。
贺兰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心中嗤笑一声:蠢货!
路上,钱怀不住地打量官复等一群人,待他认出那些官差穿的是步兵统领营的标识,已经悔得肠子都清了。
他缩着头忍不住靠近贺兰,放佛这样才有些安全感,贺兰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没一会,他们便来到了京城最大的酒楼广聚轩。
往日十分热闹喧哗的广聚轩,今日十分的安静。
贺兰等一踏入。
谢云逍便从二楼的包厢中踱了出来。
众人不免都抬头看他。
谢云逍突然伸出手缓缓鼓起掌来。
空荡荡的大厅里响起突兀地“啪啪啪”的声音。
萧必安扇着扇子嫌弃道:
“谢大傻又在搞什么鬼,神神经经的……”
只见谢云逍一边鼓掌一边开口道:“下面我们一起欢迎今科探花郎贺探花!”
包厢里有其他人探头出来张望。
底下的萧必安与管复面面相觑。
“谢大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贺兰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二楼的谢云逍,他嫌恶地挥开一直紧贴着他的钱怀,昂首走入了堂中央,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一眨不眨地望向谢云逍。
但谢云逍却看也不看他。
这片刻间,二楼的栏杆处已围了不少人,谢云逍冲他身旁一人问道:
“怎么我叫贺探花,这人便上前了,堂中这人是谁啊?”
那人答道:“谢大人怎的不识,这就是今科贺探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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