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帕子忽然出了声,屋中的几人俱是愣了。
谢召沉默一瞬,慢慢松开攥紧的手,拎起手帕的一个角,迎着谢老板复杂纠结的目光左右晃了晃。
时湛方才出了一嗓子之后便不出声了,在她手心里怂成了一块皱巴巴的帕子。
时湛默不作声,任凭她摆弄。
“爹,您什么也没听到。”半晌之后,谢召目光平静、理直气壮地下了结论。
......说完就把帕子往手里一攥,大跨步就要出门。
谢老板:“......”
小丫头,爹只是老了,耳朵还好使得很呢。
他咳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桌沿:“回来。”
谢召的背影几不可查地一晃,脚步却没停下,自顾自往外走。
谢老板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叹道:“小丫头长大了,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还没走到门口,她忽然感到手里捏着的帕子触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谢召停下脚步。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风消散,谢召心底忽然蔓延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自主伸出小指勾了一下那方小小的手帕,手抖了一下,帕子无声无息地掉在了地上。
帕子落在地上,轻飘飘地沾了灰尘。
——谢召却有种奇怪的直觉,时湛已经不在这方帕子里了。
紧接着,仿佛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似的,时湛“哎呦”一声,直直从她身后撞上了她的后背。
谢召给撞得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摔倒,又被时湛眼疾手快往回捞了一把,她的脑袋又直直撞上了时湛的胸膛。
她蒙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时湛先哼哼唧唧地开口了:“疼......”
时湛脑袋搁在她的颈窝里,看起来晕乎乎的,有点委屈:“我说,你是不是忘了,变成帕子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谢召无奈道:“你方才都开口说话了,做人和做帕子有什么区别么?”
时湛嘟囔道:“那不是因为你方才说你要嫁......”
他话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默然不出声了。
谢召冷笑:“你在我爹面前露馅了,这怎么办?”
“你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时湛撇了撇嘴,附在她耳畔说,“否则,这会儿我俩这么个姿势,他早就把我丢出去了。”
谢召:“......”
她这才惊觉,她和时湛现在几乎是一个相拥的姿势,两个人方才又说了几句话,在别人看来,这算是个非常“轻薄”的动作。
谢召上辈子好歹是个公主,身份尊贵,一生未嫁,根本没有男人敢这么对她。
谢召头脑中闪过一瞬的直觉:“完了,老爹全看到了。”
她一急,赶紧伸手掐了时湛一把,时湛“哎呦”一声,终于松开手,往边上让了几步。
谢召急忙回头去看她老爹。
谢老板坐在一边,看着凭空出现的时湛,又看看谢召,脸上的神情一片空白。
见谢召和时湛都转脸看过来,谢老板木着脸,嘴唇开阖几下,最终不情不愿叫了声“小侯爷”。
他尬笑了两声,哆嗦着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往嘴边送,滚烫的茶水溅出来,谢老板“嘶”了一声,忙不迭手一松,白瓷的杯子掉在地上,茶水和碎瓷片四溅。
谢召:“......”
谢老板的声音幽幽响起:“阿召,你现在真了不得了,把野......咳,陌生男人往家带,还把人家塞进帕子里瞒着我,老爹我是相当的佩服。”
谢召:“......”
“野男人”时湛:“......”
谢老板这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得很管用,谢召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举棋不定了片刻,还是走回了桌前。
时湛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谢老板抬眼睨着她:“怎么回事?”
谢召看了一旁的时湛一眼,刚准备硬着头皮开口,时湛突然说话了:“是我主动跟着谢姑娘来的,我怕您怪罪她,才让她把我塞进帕子里的。”
谢老板欲言又止地盯着时湛看。
“方才举止轻浮,是我的不对。”时湛道,“我给小谢姑娘陪个罪。”
谢召本以为她爹还会问点什么,没想到谢老板半晌叹了口气,道了声:“罢了。”
罢了?
谢召有点猝不及防,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只是我没想到,谢姑娘去广陵,居然是去‘嫁人’的。”时湛目光挪到她身上,不知是不是谢召的错觉,她觉得时湛的目光里带了点不明不白的情绪。
谢老板没吱声,目光在时湛和谢召之间逡巡。
谢召不知为何有点心虚,辩白道:“我不是。”
谢老板:“怎么回事?”
谢召把先前覆雨说的一番话向时湛解释了一通。
“......若是当夜无事发生,我确认覆雨性命无碍之后,自然会想办法脱身。”谢召道,“覆雨说的没错,这桩婚事太诡异了。我既然要去广陵,就不能放任覆雨身处危境之中。”
说完,她看向时湛,问:“小侯爷,有什么问题么?”
方才她说话的时候,时湛的脸色就随着她的讲述愈来愈沉,谢召讲完的时候,瞧着他脸色有点异样。
时湛眯起眼睛:“商林晚?时日无多?”
谢召瞧着他眼睛里似有血丝,点点头。
“怎么可能。”时湛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神情挂着明晃晃的不信,“我听闻新帝器重他,听闻他身有旧疾,不仅赏了府邸,还赏赐了诸多名酒和珍稀药材——”
话说到这里,时湛猛地打住了话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天家赏赐名酒药材,真的是“器重”他么?
商林晚跟随今上南征北战,无数次置之死地,论功绩,若是无名将军排在首位,他当次之;而如今少年将军已不知所踪,商林晚便理应成为举国之下的第一武将。
听着赫赫风光无限,可武将伴于君侧,无疑于引火自焚。
只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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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有些失态之后,时湛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模样,谢召再也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神情。
三人花了几日时间打点行装,临出发前,谢老板将谢召单独叫到了跟前。
谢召一头雾水,谢老板搓了搓手,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
“若还能见到覆雨的母亲,就把这封信带给她。”谢老板神情有点局促,“我本应该亲手交给她的,可惜应该是没机会,就只能拜托你啦。”
他想了想,说:“等你们离开之前交给她罢。”
她老爹与覆雨的母亲,竟是故交。
谢召点头应下,犹豫片刻,问:“爹,覆雨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谢老板面上神色犹疑一瞬,张嘴欲答,又似不知从何说起。
纠结半天,他低声道:“我知你因为她给覆雨来信之事心有芥蒂,但起码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她是个好姑娘。”
谢召沉吟不语,半晌道:“好。”
谢老板看着谢召把信封收好,忽然伸手,摸了摸谢召的头发。
面前的少女有一瞬间的怔愣,却没躲开:“爹?”
谢老板叹了口气:“阿召,爹有句话想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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