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号，出列。”
“三十六号，枪械组装用时48秒，射击平均成绩8.3环，整体评估不合格。”
“下一个，三十七号，出列！”
乌云压顶，枪击声络绎不绝，震耳欲聋，似乎要把众人头顶的黑云掀翻。
鱼灯掐掉手中的烟，抖了抖落在衣服上的灰，抬头睨向队伍。
露天射击场中央，乌泱泱大片人群正挤在这里，按照工作人员给她们发下的顺序牌分成队列站好。
四面都有武装齐备的军人把守，人们丝毫不敢交头接耳，只能用心思各异的目光送走一个又一个落选的报名者。
三十七号闻声很快站了出来。
烟蒂掉落在地，被一只做工精良的黑色皮靴踩了又踩。
鱼灯仰起头，用下巴示意计时员把新的一盘手枪零件端到桌上。
计时员低下头，双手托起沉重的盘子，眼底压下不快的阴霾。
“辛苦了，我来吧！”
三十七号是个相当会来事的，她立即快步上前，从计时员手里接过盘子，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
因为这多余的一个举动，鱼灯眯起眼睛，格外留意了三十七号一眼。
在这个什么资源都紧缺的年代，清理军着实是个令很多人眼红的香饽饽。一放出要招人的消息，各个年龄段的报名者从四地涌来，其中不乏六七十岁的老人，甚至一些还在牙牙学语、刚学会走路的幼儿都被拉来充数。
当然，这些在初筛阶段就会被拒之门外。
眼前的三十七号脸上稚气未脱，个头却已经长得很高，看着倒不像是缺衣少食的，身上套了件不知道从家里哪个大人那里顺来的一件蓝色西装外套，尺寸有些大了，显出几分带着滑稽的成熟。
三十七号瞬间捕捉到鱼灯的一瞥，她侧过头，朝这位一看就位高权重的上官笑了笑：
“抱歉，我好像多此一举了。”
“......”
一股莫名的烦躁萦绕心头，鱼灯目光从三十七号身上移开，剐了一眼计时员。
计时员把头垂得很低，几乎都要贴在桌面上，手里的秒表在一声不经意的轻咳声后开始飞快走动。
鱼灯掏出烟盒，往里伸了伸手指，却扑了个空。
她往后一仰，兴致缺缺地靠着椅背，拒绝了身后下官及时递过来的一支烟。
太慢了。
桌前站着的三十七号手指翻飞，努力用尽平生最快的反应拼装起琐碎的零件。
她相当专注，全然没注意到一道阴恻恻像蛇一样的视线在打量自己。
但显然，她对用来杀人的武器还并不熟悉。
枪管，套筒，弹匣......一把闪着冰冷银光的制.式手枪在三十七号手中渐渐有了雏形。
突然，三十七号手抖了一下，子弹从指缝滑落，咣当掉在地上，咕噜噜向侧旁坐着的上官们飞速滚去。
三十七号急忙迈开腿，小跑着追上子弹。
她俯下身，指尖堪堪就要触碰到子弹冰冷金属外壳的一瞬，一只靴子毫不客气地从天而降，稳稳踩住了那只子弹。
“......”三十七号收起差一点就被碾在鞋下的手，抬头看向上官。
鱼灯轻轻晃悠着腿，子弹在她脚下被前后磨来磨去。
她看向三十七号，似笑非笑：
“你很想加入清理军？你知道清理军是做什么的吗？”
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上官隔着鱼灯彼此对视。
左边始终一脸平和笑容的温含低低苦笑一声。
又来了。
“我知道，清理军是全联邦最富有、资源最充沛的组织，”三十七号直起身，丝毫不胆怯地盯着鱼灯的眼睛，“......当然，也是杀人者的组织。”
杀人者。
鱼灯移开脚。
她很喜欢这个称呼。
“你去刺杀目标，也要像这样先把武器送到对方手里吗？”她弯下身，捏起子弹，举起放在三十七号眼前，“你信不信，我下一秒，就能只用这颗子弹当场要了你的命？”
“我信，长官，”三十七号毫不退让，“但我发誓只有这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顿了顿，“长官，测试还没结束，您可以把子弹还给我吗？”
三十七号说着，低头看了眼手里基本上已经大功告成的手枪。
鱼灯歪头，透过三十七号的肩膀看向计时员。
“四......四十一秒。”计时员报出子弹落地时的时间。
鱼灯面无表情地把子弹扔进三十七号怀里。
“谢谢您对我的信任，长官。”
三十七号露出看不透情绪的微笑，快速装弹上膛。
她没有走到测试线边，而是就站在几位上官身前，举起手臂，屏住呼吸，神色平静，大约过了十来秒，她坚定地朝靶子射出了第一枪。
正中红心！
等候的报名者人群中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口哨声。
现场所有人，包括这群报名者，绝大多数都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误打误撞。
这是真正的天赋。
当事人却没有流露出一丝高兴的神色。她稳稳托着枪，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射击。
第二发，十环。
第三发，红心。
三十七号无视了人群的骚动，放下枪，静静看着远处靶子中央的弹孔。
三次射击机会都用完了。这显然是个非常耀眼的成绩，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来说。
“是个好料子，”右手边的强珂拍着手掌，突然笑起来，“鱼副官，差点又错过一个人才啊，你说你，跟小孩子发什么脾气。”
强珂这话自然是在幸灾乐祸，她也没掩饰。
“人才？清理军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不过人微言轻，我哪敢有什么意见啊，你们随意。”
鱼灯嗤了一声，径直抛下整个测试，起身离开。
一旁温含试图拉住她，没拉住，只好摇摇头，略带责怪地瞪了一眼强珂。
强珂耸耸肩，对着鱼灯的背影摊手。
自从上回在那个破例吸收进前线的小孩那里吃了瘪，丢了面子，这人的脾气就越来越臭了。
鱼灯懒得关心她们会怎么安排这个小鬼的去处。
她双手背在身后，漫无目的绕了射击场一圈，最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角落的靶子边。
那个人还在练习。
明明只是一个瘦小到仿佛一只手就能轻松捏死的身影，但只需看上一眼，鱼灯就控制不住地不寒而栗。
仿佛脖颈上还能感觉到几天前那把锋利的匕首紧逼不放的寒意。
见鱼灯站在靶子边停下，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斑鸠放下手臂，掏出清洁布擦起了枪身。
“停什么？难道你不信任自己的枪法，怕自己会脱靶？”
鱼灯不怀好意地挤出笑容，“清理军还不至于沦落到像游魂部队那般废物，会招一个射不中靶子的人进来。”
“我不怕脱靶，但我的枪法确实还要多加练习，”斑鸠实事求是地说，她看向鱼灯的脖子，“况且，我更擅长近战。”
还挺会戳人痛处。
鱼灯在心底冷笑一声。
她缓缓走上前，自顾自地挑起话题：
“知道吗，我刚才见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孩子。”
斑鸠没说话。
别人怎么样不关她的事。
“她在别的测试里表现一般，但她的枪法比你更好，更重要的是，”鱼灯走到斑鸠面前，握住她拿着枪的手，缓缓举起，“她身上有着和你一样的气质。”
回忆起三十七号那双坦荡的眼睛，鱼灯一撇嘴角，摁着斑鸠的手指扣下扳机，子弹正中靶子红心。
啊，不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那个孩子虽然出枪很稳，但她看得出来，三十七号射击前总会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按下扳机。
那种感觉，就像是......厌恶。
而且，三十七号身上没有任何杀意。
进入清理军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毒雨肆虐和资源争抢的摧残，眼里的戾气是藏也藏不住的。
像三十七号这种，没有杀人的意图，没有性命不保的担忧，却还是选择来了清理军，鱼灯有点看不明白这种人。
她松开手，斑鸠晃了晃手腕，瞥了一眼她。
看不明白的还有眼前这位。
这孩子并不比三十七号大上多少，却没有三十七号身上未经人事的稚气。
她的眼里有一团冰冷的火焰。
每次鱼灯望向这团火焰，她又会想起那头在冰原撞见的、浑身带血的狼。
一只已经伤痕累累、不堪重负的独狼，杀掉它却还是几乎费去了鱼灯大半条命。
恨意。
鱼灯恍然大悟。
她终于想明白了这团火焰里包含着的复杂情绪，冷漠，杀气，倔强。
还有那么一点恨意。
可这么小的孩子，她能恨谁呢？
鱼灯突然一下子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她掏出自己的枪，那是一把外漆斑驳、沾着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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