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没救了，别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力气。”
暮色四合，愤风惊浪，巨大的浪潮声几乎要吞噬整个世界。
奄奄一息的人类趴在混合着腐黑与腥红的沙滩上，俨然如一只搁浅的海洋生物，发黑的泡沫从鼻孔和微张的嘴里源源不断吐出。
一群人围着这只重伤的海洋生物，自发站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好似在进行一场古老神秘的祭海仪式。
圆圈最外面，周符星坐在一块大防浪石上，从口袋里掏出特制手套戴好，小心翼翼一下一下拧着湿哒哒的裤腿。
黑色浓稠的液体从裤管上嗖嗖滑落。
听人群为首的安保队长开口发话，周符星扭过头。
人影缝隙间，那个白色身影半跪在圆圈中，用从车里取来的酒精给手术刀简单消了毒，一刀快准狠地切开人类腐烂皱巴成一坨的血肉。
安保队长瞄了一眼这熟练的手法，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夜风裹着细碎的窃窃私语声涌向大海，闵径尘对周围一切置若罔闻，一身淋得湿透的外衣丝毫没能影响她手上的动作。
经过海水稀释后的毒雨威力大减，但还是在她的旧外套上烧出几个焦黑的洞，影影绰绰露出底下一层一层缠得厚厚实实的纱布。
周符星越想越觉得这人有病。
职业道德？开玩笑，现在又不是和平世界，傻子才会为了一个必死的陌生人送命。
当然，明知道对方是在做无谓的冒险、还脑子一抽跑去帮忙的自己更有病！
周符星气呼呼骂了自己一句，拍拍裤子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人群见她走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周符星在清理军负责后勤，不直接出面，这里没人认识她。几个安保人员知道她是里面做手术那人的同伴，便也没拦着。
全副武装的安保队长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周符星，默默弯曲搭在扳机上的手指。
她整张脸被金属头盔挡得严实，只有透明玻璃罩下露出一双饱经风霜却坚毅十足的眼睛。
只是这双坚毅眼睛的主人，此刻明显不想掺合到这一桩大麻烦当中来。
周符星在她面前停下，看向还在专心给伤者开刀的闵径尘。安保队长没忍住后退了半步，直觉告诉她眼前人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不料这僵硬的反应被对方尽收眼底，周符星一下子露出和煦的笑容，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辛苦了老姐，补给站管辖的领域闹出了人命，我想你们也不好办吧？”
秦密没吭声，任由周符星继续说着：
“啧，要是凶手还藏在这里，指不定还要再搞出什么祸害呢。趁大家都还没走远，不如咱们现在就一起找一找凶手，这样大家都能安心，有情况的话，我也可以帮上一点忙......怎样？”
秦密看了眼肩膀上那只虎口长着薄茧的手，闷声道：
“倒也不是头一回了。补给站这地方，就是贫民窟里的聚宝盆，总有那么几个人控制不住自己。今天的事我会向上级发送报告说明的，就不劳客人操心了。”
这是彻底不打算管的意思了。
“哦......”周符星也很识相，没多纠缠，点头表示理解，“不过你们这次运气不错，我朋友平时就靠着这点手艺吃饭，人八成能救活，后续还得麻烦你们照看照看伤者啦。”
周符星对秦密笑笑，秦密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沉默得像座大山。
两人心照不宣。
补给站讲究等价交换，又不是做慈善，维持秩序只是为了给有头有脸、出手大方的大主顾提供保障，像这种不顾人死活的情况，伤者大概率是个正经身份都没有的流浪汉。
闵径尘拿起止血钳，两人的交谈传进耳里。
她低头给垂死的流浪汉夹住血管，对方瘫倒的身体隐隐有了反应，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
“要我说，费死费活救一个小偷干嘛！”
人群中突然窜出刺耳的抱怨。
“人家医生新来的不知道也就算了，我们这群人还有谁是没吃过她亏的吗？成天就见她在这边上晃悠，上回才顺走我一个盘子，我都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呢！”
“啊？是这家伙？你眼神可真好，我乍一看差点都没认出这是人来，还以为是海里变异出什么怪物来了！”
一点小火星轻易点燃了炸药包，人群吵吵嚷嚷起来。
有好事者大着胆子走上前，想看清那人的脸，没走几步，就被一股子海水咸腥混杂着鲜血的怪味给冲了回去。
“短命鬼，死了正好。”
她大感秽气，连连后退，嘴上不忘骂道。
自己这几个月断断续续丢了好一些东西，指不定也是叫这手不干净的贼给摸去了！
秦密管不住这帮人的嘴，索性举枪指挥手下们疏散人群。周符星独自听了一会嗡嗡嗡嘈杂的议论声，不知怎的生出一些烦躁。
她跑到闵径尘身边蹲下，盯着闵径尘游刃有余处理完流浪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里舒服了一些。
难怪这人能在蛰居的情况下还名列排行榜第一，这手法光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安全感爆棚啊。
“怎么样了？”
两人收拾起工具箱，见她们这边停了手，秦密上前询问情况。
闵径尘抬头，迎上秦密身后众人各异的目光：
“还有一口气。安静休息几天，或许还能保住命。”
这声答复言简意赅，引起阵阵嘘声。
闵径尘拎着工具箱起身，裤脚忽然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拽了拽。
她垂下头，冷冷看着地上的人终于努力将谢谢您三个字的口型做完，冷酷抬脚离开：
“不必。”
她头也不回走远了。
“喂，你等等，别总是一个人行动啊.....”
周符星没能喊住闵径尘，她咽下后面那句“凶手可能还没离开”，挠挠头，看了看一旁昏迷过去的人类。
得，她还是帮人把好人做到底吧。
几个安保队员看够了热闹，不情不愿上前，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流浪汉抬了起来。
真行，也不知道队长收了人家什么好处，竟然还同意把这人搬去仓库里养着。
秦密淡定将几枚白石币塞进内衬口袋里，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也没藏着掖着，不动声色往周符星身边挪了几步：
“这人以前是从游魂部队退下来的，打那之后就一直呆在我们这附近，寻些吃的混混日子......真奇怪啊，也不知道游魂部队什么时候得罪过清理军？不过我猜，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在外面跟人结了梁子吧。”
秦密状若无意地干笑两声。
清理军？
周符星太阳穴突地一跳。
她猛地转头望向远处，酒红皮卡完全隐在一片黑暗里，看不见踪影。
一阵铃声划破空气，熟悉的音乐听得周符星心惊。
“是啊，谁知道呢，现在这世道啊......”
秦密就跟拉家常似的接过话头，她悄悄扫了眼周符星弹出的光屏，来电显示是一串长长的ID，没有标注来电人姓名。
“喂，斑——”周符星接了通讯，心急之下差点在人前说漏了嘴，“阿夜，你那边怎么样了啊？”
通讯那头是诡异的沉默，夹杂着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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