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飞鹏见状，递出纸巾，“姐，你这是老年机吧。”
姜晴“嗯”了一声，还带有鼻音。
“你的手...”贺飞鹏指指姜晴被擦破的手掌心以及手机上沾染的星星点点血痕。
后知后觉的刺痛袭来，姜晴眨眨眼，随意地擦了两下手机外壳。
“我没事，”姜晴转头看男生，夏日天热，他的衣服已经半干，她的目光落在男生湿哒哒的头发上，“你要不找个什么擦擦？”
“一会儿自己就干了，不用理会。”贺飞鹏伸手捋头发，水珠霎时乱飞，溅了姜晴一脸。
姜晴默默擦脸。
“我自己在这里等就行，你有事先回去吧。”她之前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现在都到医院了，也就没那么不放心了。
贺飞鹏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算了吧，姐，我陪你等着，反正我也没啥事。”
姜晴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不上学？”
贺飞鹏：......
他岔开话题，“里面那个和你什么关系？”
“朋友。”
贺飞鹏低头，靠近，“我听说她是跳河的，她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个世界就算再怎么烂，再怎么不值得留恋，每天早上睁开眼看看明媚的太阳，不就又是新的一天了吗？”
姜晴抿唇，“不知道。”
她侧目：“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还世界破烂，你见过多少人，经过多少事，就自认为了解世界了？”
“我不是小孩。”贺飞鹏不高兴地反驳，“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现在这个家是我和爷爷奶奶一手撑起来的，不要看我年纪小，我早就是个大人了。”
姜晴微顿，心中滋味难言，“所以你就靠盗窃养家？”
贺飞鹏惊奇地看她一眼，“当然不是，那只是随手的兼职，被逮到还回去就行了。”
姜晴：“...上次咱们可是都闹到了警察局，你还觉得是小事，要不是后来我们改口，警察非把你关进去不可。”
贺飞鹏端坐，微笑脸，“第一次偷高端自行车，又碰见了高手，没经验，不小心失手了。”
见姜晴双眼一眯，死亡视线即将射过来，他连忙补充，“所以我受到了教训，已经金盆洗手了，这还都得感谢姜姐你的高抬贵手。”
被他吹捧的姜晴可不这一套，论彩虹屁她才是行家好不好。
“你是不是挺好奇我为什么对你之前的说辞无动于衷？”她忽然问。
贺飞鹏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姜晴坦诚地说：“你父母双亡，无疑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情，但这也要看情况。”
“狠心的人无动于衷，律法也不会格外宽恕你的过错，因为错了就是错了。”
“所以你的手段一旦对上稍微硬一点的钢板，就会折戟沉沙，”她一针见血，“你只是在赌。”
姜晴看着他，说：“但你要知道，一旦抱有侥幸心理，抱有赌博姿态，到最后是一定会输的。”
“因为你不可能每次都被幸运女神眷顾。”
贺飞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垂头，“姐，你说得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学会下意识地拿父母的死亡搏同情。
大概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吧。
小到连父母面目都记不清的年纪，他偏偏记住了大人口里的同情和惋惜。
在他第一次因为饥饿，因为嘴馋，控制不住伸手被大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只是叹息地摇头，随后又多送了他一枚小蛋糕。
爷爷似乎给了他一顿打似乎又没有，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嘴里甜甜的，甜到捂着屁股梦里都是奶油香。
小孩子要比大人所想的更机灵，更聪慧，也更会看人眼色。
于是，在走街串巷中，他无师自通了独属于他的生存之道。
贺飞鹏跌跌撞撞地长大了，懂得了许多，但时光留在他身上的印记尚未完全褪色。
“但是这次我是真没想哄你，”他抬头，“我就是说话说顺拐了。”
姜晴：“我信。”
贺飞鹏眼睛一亮，“真的？”
姜晴把手机塞兜里，“毕竟这次你说出来有什么用？”
贺飞鹏怨念地盯着姜晴，姜姐，大可不必尽说一些大实话。
“你又没什么把柄在我手中，”姜晴态度认真道，“我反而要谢谢你，谢你心地善良，谢你毫不犹豫地下水救人，谢你挽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贺飞鹏先是被怼得心情沉闷，现在听到姜晴这么夸他，他努力抑制住自己上翘的嘴角，手指在自己的裤子扣了又扣，别别扭扭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也有其他人下水的。”
“贺飞鹏同志，”姜晴一脸严肃，“我说真的，没有你，当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你最后拖人上的岸，还及时进行了专业的施救，抢救了溺水人的黄金三分钟。”
贺飞鹏眼角眉梢尽是欣喜，控制不住内心的汹涌澎湃，天啊，这么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伟大。
但他嘴里还是谦虚道：“都是我该做的，要不是姐你拉我们上来，我肯定还在水里泡着呢。”
姜晴暗暗为自己竖大拇指，果然，没有人能逃过她夸夸的魔力。
“我看你救人那么熟练，你练过？”她问。
贺飞鹏眉飞色舞地说，“我们那个村，小孩都调皮，大人越不让干的越要干，落水的就有好几个，我拿了他们家大人的吃的，自然要保护这些小的。”
“远的不说，就说刚才跟我在一起的小虎，掉河里捞上来，大家都说没救了，可我偏不信邪，生生把他的肋骨压断了两根人才救回来。”
姜晴不知怎地，听着听着竟然有些心酸。
“救人也要以自身安全为重，你看，我不会游泳，所以再怎么着急也没下水。”
“我要对自己负责，你也是。”
姜晴一直牢牢记得一句话，淹死的大部分都是会水的。
因为不会水的人有自知之明，会早早的避开危险，但会水的人不一样，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丢失了对水的敬畏心。
“救人虽然很重要，但你自己更重要。”
“如果下次再有这种事，一旦发觉自己力不从心，你要学会选择放弃。”
贺飞鹏怔怔地盯着姜晴，喃喃：“如果这次我拖着人游到半路没力气丢下人自己回来了...”
姜晴毫不迟疑的说：“那你也是英雄，你一点都没错。”
贺飞鹏想，大概，没有哪个溺水者的家属会告诉他，你最先要注意的是自身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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