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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笔砚谋生

小说:

青衫扶苍

作者:

岭南黔首

分类:

穿越架空


寅末卯初,长安城尚未苏醒,笼罩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靛青色中。
太学丙字乙号舍内,唯有窗外檐角铁马偶尔被寒风拂动,发出一两声清冷孤寂的叮当,余皆沉沉梦鼾。
一缕微光艰难地穿透窗纸缝隙,勾勒出屋内陈设朦胧的轮廓。
王曜缓缓睁眼,昨日初至时的虚浮疲惫经一夜深眠,已尽数化去。
他侧耳倾听,身侧杨定的鼾声如卧虎低吟,沉雄起伏;靠窗尹纬的呼吸则悠长深缓,几不可闻;徐嵩于梦中尚偶尔呓语,似在沉吟书句;吕绍则毫无顾忌,小酣不止,甚至嘟囔着模糊的“肉”、“筠儿”字样。
腹中尚存昨夜饱食的温熨之感,鼻间仿佛仍萦绕着酱肉与蒸饼的香气。
王曜无声轻叹,欠下诸友一饭之谊,非为小故。
他动作轻捷地坐起身,将被褥如新领时那般仔细叠成方正模样,置于枕边。微凉的空气触及裸露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小战栗。
昨夜杯盘狼藉之景虽已简单收拾,然方桌之上仍显杂乱。
几只盛过蒸饼、咸菜的空竹碟歪斜堆叠,几块啃剩的肉骨头弃于桌角,油渍渗入本就斑驳的漆面,桌沿还沾着几点不经意弹落的酱汁。
空气中残留的酒肉余味与清晨的凛冽寒气格格不入。
王曜眸色沉静,赤足落地,悄无声息。
他先自书箧中取出一方洁旧但浆洗得十分硬挺的葛巾,仔细将桌面上所有可见的油渍污痕一一擦拭干净,将那散落于桌面的零碎骨头、蒸饼碎屑以及干瘪的蒲根渣滓归拢,置于一张最大的空油纸中包妥。
又将几只用过的粗陶杯盘拿到角落的木桶旁,桶底尚存一汪隔夜的微温灶水。
他倒入冷水掺和,借着昏昧晨光,指尖冻得发红,却一丝不苟地将杯盘洗净,倒扣于矮几上沥干。
做完这些,他又见几人的几册书简散乱于桌角、床边,想是夜间卧谈困倦时随手抛置。
王曜轻手轻脚上前,分门别类稍加整理,将杨定的几卷兵书图册叠在一处。
徐嵩的《论语集解》《郑注》等经籍归拢一处,尹纬那几卷带着批注、略显陈旧破边的《战国策》《盐铁论》则小心码好,至于吕绍案头那些崭新的、似乎仅翻过几页的《孝经》《大学》,也替他摆正放平。
待到收拾停当,舍内虽陈设依旧简朴,却已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先前那点食后的喧嚣杂芜感,已被这勤勉细致消弭于无形。
王曜这才穿上鞋袜,裹紧那身半旧的青布直裰,拿起那包裹妥帖的油腻纸包,轻启门扉,蹑足而出。
门外寒气扑面,激得他精神一振。浓墨般的夜色正在褪去,东方天际隐有一线鱼肚白。
偌大的太学庭院仍沉浸在深睡中,唯值夜巡更的老卒提灯游曳,步履在空旷石场上留下笃笃回响。
王曜凭着昨日记忆,寻到杂役指点的堆放日常秽污的石砌大坑,将手中之物投入其中。返身回舍时,步履比出来时轻快许多。
刚至门前,便听得舍内一阵窸窸窣窣的起身声和哈欠声。
“……哈——咦?这……”
是尹纬略带诧异的声音。
“嗯?天亮了?”杨定低沉雄浑的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门被王曜推开,他侧身而入。
此时天光已然驱散大半黑暗,舍内景象清晰可见。
杨定、尹纬二人正披衣起身,徐嵩也揉着眼睛坐起。
三人目光在焕然一新的室内逡巡一周,最终齐齐落在刚进门的王曜身上。
“哈哈!好个王子卿!”
杨定率先大笑出声,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尹纬裸露的肩膊上。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这‘乙号舍’可算来了位贤良人!瞧瞧这收拾的,真真是一尘不染!”
他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尹纬揉了揉惺忪睡眼,看了看整洁的桌面、排列齐整的书卷,又望向王曜那身浆洗发白的朴素衣袍和沉静面容,浓密虬髯下的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笑意,有欣赏,亦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自省:
“子卿贤弟……这……未免过勤了!不过也罢,干净些好,确实舒坦!”
他昨夜放浪形骸,此刻倒难得地显出些许窘态。
徐嵩更是赧然,连声道:
“子卿兄辛苦!辛苦!本该是我等份内之事,却劳你早起收拾……”
那边铺上的吕绍终于被喧闹吵醒,翻身坐起,揉着迷蒙睡眼:
“唔……开饭了?酱鹅呢?”
待看清周围情形,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嘿,子卿起得真早!这、这些都是你规整的?”
王曜只淡淡一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诸位兄台平日操劳学问,这些细务,曜力所能及。”
恰在此时,太学内里传来沉郁浑厚的鼓声,咚咚咚!一连五响。是晨鼓!
“卯时初刻了!”杨定神色一正。
“快!洗漱更衣!待会儿要抢位置!丙院的庖厨开饭可不等人!”
众人立时忙碌起来。
尹纬、杨定动作最快,自枕边各自取出两套衣裳——那是太学统一发放的生员儒服。
青麻所织,质地粗硬,但浆洗缝制得颇为严谨端庄。
短曲裾深衣样式,交领右衽,窄袖,以一条同色布带束腰,下裳垂及小腿。
与王曜身上那半旧直裰相比,虽少了些飘逸,却多了几分厚实和制度森然的统一感。
尹纬取出一顶青色幅巾,仔细戴上,敛去几分桀骜之气。
杨定则简单束发,显出习武之人的利落。徐嵩、吕绍也换上同样款式的青衫幅巾。
一时间,这丙字乙号舍内的四人,已然披上了太学的“皮囊”,若非性情迥异的面貌差别,观其衣冠,竟也显出几分统一气象。
唯有王曜,依旧穿着他那身浆洗泛白、袖口边缘已然磨出毛边的青布直裰,独立其侧,显得格格不入。
“子卿兄。”徐嵩穿戴整齐,目光触及王曜一身旧衣,踌躇着开口。
“你……的学中常服,怕是未得及领?”
王曜神色坦然:
“昨日初至,已错过开学授服之典数日,是以尚未领取。”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两声刻意的干咳。
却是昨夜领二人安置的那位短髭圆脸的学吏,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正一脸肃然地看着室内。
当他目光扫过王曜身上的旧衣时,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下巴微抬,带着一种审视与敲打兼有的口吻道:
“王郎君既已到牒,常服器物,今日巳时三刻后,可自行往学署后库支取,按录牒签收便是!”
言罢顿了一顿,那双细小的眼睛在王曜朴素的衣着上再打了个转,刻意放慢语速补充道:
“太学蒙天王陛下鸿恩,每岁夏冬两季,皆按例分赐诸生布帛衣料,制成太学常服。另有笔墨纸砚经卷若干,亦由学中无偿供与,凡一应起居卧具,亦是公中负担,此乃天王重教尊儒之浩荡圣恩!”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刻板,仿佛在宣读不容置疑的铁律。
末了,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
“然!凡生员日常所耗之粟米柴炭、烹茶热水、以及自用之杂项笔墨……这等琐屑,公库自有账目章程,概由生员自理!”
他微哼一声:
“此乃太学定制,即便勋贵子弟亦无例外。须知‘膏粱生于勤耕,书帛出自蚕织’,天王赐下‘礼’之所在,已属殊恩。至于维持此‘礼’的‘用度’,还得靠自家‘养’起来。诸位……可都明白了?”
这番话,与其说是告知王曜领衣事项,不如说是对“公”“私”界限的再次冰冷宣示。尤其最后那句“养起来”,如同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王曜一下。
杨定闻言,剑眉微皱,似乎对学吏这番话极其不耐。
尹纬则嘴角微撇,露出一丝见怪不怪的冷笑。徐嵩面露不安,频频看向王曜。
吕绍心直口快,立时接口道:
“明白明白!不就是饭钱和零碎墨块柴火嘛!不劳费心!诶对了子卿,走走走,庖厨去,今早定要尝尝学里的胡饼汤羹滋味如何!”他胖脸笑嘻嘻,似完全未察觉学吏话语中的刺,热络地便要拉王曜同行。
那学吏见众人反应不一,冷眼扫过,似已达成忠告的目的,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继续巡查其他学舍。
其脚步声方远,吕绍便拉着王曜,招呼着众人一同出门,汇入早起奔向食堂(太学称“庖厨”)的生员人流中。
王曜随着人流默然前行,学吏那冰冷清晰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
“粟米柴炭、烹茶热水……概由生员自理……还得靠自家‘养’起来……”
一路行来,路费盘缠本已微薄,更因沿途施舍乞儿难民,此刻囊中仅余几枚锈迹斑驳的铜钱,怕是连两三日的清水粗饭都难支撑。
杨定豪爽义气,吕绍热情豪富,皆非吝啬之人,若开口,定会解囊相助。
然君子固穷,受人一饭已是情义,岂能长此依赖,沦为拖累?读书人的傲骨与尊严,更不容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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