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纲当上村长,大约已有二十年。
他并非林氏宗族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没什么文化或知识素养,被推举成村长,单单是因为他脾气好,看上去好说话。
村长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是最低的行政单位,却破事一大堆,每天不是走街串户传达政策,就是忙于调解鸡零狗碎,实权么,没多少,谁都可以踩在头上放肆闹嚷。
比如现在,林宜纲正焦头烂额。
窗外暴雨如注,村民们群情激奋,吵吵嚷嚷,将派出所本就不大的院子堵得水泄不通。
他刚苦口婆心说服周阿嫲,同意将林远河的尸首暂时由警方安置,见司潮独自站在走廊上,横眉冷对其他人的指责控诉,不由长叹一声,走过去劝慰。
“厝边头尾!先安静!”他抬手高声道,“远河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相信警方肯定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一定会给满意的交代!”
林嘉宸已被叫进去做笔录,女警陪着周阿嫲,以免她伤心过度想不开。剩下的渔民多是林氏宗亲,听村长这么说,也不好再强出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都踌躇着不动。
他又挥挥手,跟驱赶鸡鸭似的:“雨下得这么大,露天太危险,都先回去吧!”
渔民互相撺掇着,终于都渐渐散去。林宜纲从户籍室里搬来两把椅子,递给司潮。
“坐着等。”他温声说。
司潮麻木地抬起眼:“谢谢阿公。”
两人一时沉默,唯有丝丝缕缕的雨水从檐外淌下,汇成院中成股的溪流,泛着七彩污秽的油光。审讯室隔音极佳,从走廊上什么也听不见,如同密不透风的黑盒。
林宜纲又长叹一声,仿佛要吐尽胸中的闷郁:“阿妹啊,你不该去招惹林嘉宸。”
司潮愕然,难以置信地转头盯着他。
他又继续絮絮道:“这孩子从小就吃得多,胃口大,一般的东西喂不饱他。”
他听上去话里有话,但司潮又没明白。她只是坚定地摇头:“阿公,不是我招惹他的。”
林宜纲好像没在听她说,只自顾自地喃喃:“你俩虽然以前是同学,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肯定是靠不住的。”
司潮陡然才听懂,顿时脸涨得通红。她怒极反笑,站起身来道:“你觉得是我图他什么?可笑!恰恰相反,是你害我到这步田地!”
“我?”林宜纲这才抬头看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养父母的情况没几个人知道,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司潮质问,“他贪我的绿卡,图我家的钱财,才会来招惹我,威逼利诱我跟他!”
林宜纲愣住,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良久,他才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拆迁的工作他也有份参与,阿公只以为……”
“那你昨晚怎么不喊人?”他又想起来什么,语气上扬,“何必闹得那么难看,惹祸上身……”
司潮气得只顾冷笑。她本就遭人冷眼,旧宅又地处偏僻,喊人谁会应?
“阿公,你既然觉得受害者有罪,那就不用再劝我。”她耐着性子,“念在我家与你有旧,我不想伤和气。”
林宜纲又叹一口气。眼下长汐村的年轻一辈,他是越来越无法沟通。
他还想说什么,审讯室的门陡然打开,陈阡探头喊道:“司潮。”
“我在。”司潮应道。
她不再理会林宜纲,逃也似地径直进去,仿佛那并不是她曾经畏惧的监室,而是救她于水火的解脱。
林嘉宸正从审讯室出来,两人打照面,司潮冷着脸,对方嗤笑一声,大概是势在必得,就差没直接拍手叫好。
不过趁着近距离观察的机会,她总算意识到林嘉宸哪里不一样。
眼镜。
他自忖有几分姿色,打扮向来都是精致清爽的,昨夜来她家,也是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自以为能走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路线。
但今天他戴的却不是那副专用于凹造型的金丝边,而是一副有些过时土气的平平无奇大黑框。
司潮取下随身背包,轻车熟路地坐到审讯椅上。
“我这也算是二进宫吧?”她自嘲地笑。
门被关上,将雨声喧嚣挡在外面,只余窄窗一缕阴湿的天光,落在灰白的墙边。坐在桌后的仍然是陈阡和李遂,比起昨天,两人脸色差到极致,大概是因通宵未眠,肉眼可见地渗出疲惫。
李遂一脸肃然,低头翻看着手边的材料。
“你跟死者林远河认识吗?”他抬起头来,问道。
司潮摇头:“几乎没说过话,这次回来也没见过。”
“林嘉宸指认你昨晚持刀追砍他,是否属实?”李遂皱眉,修长的手指揉着眉心。
“没错。他借口避雨来家里骚扰我,被我赶出去。”
“有很多人听到他喊‘杀人啦’,他说是亲眼看见你追砍出去后,遇到码头边的林远河便无差别挥刀,他慌乱之中逃跑时才喊的。”
“他撒谎,那句话是我赶人出去时他喊的,目的是让人以为船夫梁是我所杀,”司潮冷笑,“你们也简单验过尸体吧?林远河身上没有刀伤。”
“他说,你疯狂挥刀吓到林远河,才导致他慌乱之下失足坠海。”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司潮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说:“警察同志,我给你们节省点时间吧。无论林嘉宸怎么指认我,我都没有杀人,且有确凿证据证明我说的话。”
她示意陈阡打开随身背包,又递过去手机:“经过前天晚上的意外,我害怕昨晚有人来找麻烦,便在我家前后门都装有微型摄像头,却意外完整记录下我和林嘉宸争执的过程。此外,我拍下的手机视频也能证明,我整晚没有出门。”
李遂意外地抬头看她,眼中透出惊异。他接过陈阡递来的背包,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个充电式监控摄像头。
等待陈阡复制视频的间隙,他又问:“你为什么和林嘉宸产生争执?”
司潮直言不讳:“他试图让我带他去美国,还觊觎我养父母的财产。”
李遂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一旁闪烁红光的摄像机。
他神情复杂,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他的证词和你相反。他说……你想找人结婚,被他拒绝后发疯,持刀追砍他。”
司潮怒极反笑,恶狠狠地说:“我就知道,这帮颠倒黑白的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幸好她早有自保的觉悟,留有后手,否则千夫所指,连警察都不会信她。
长汐屿常年缺电,派出所一直备有发电机,倒没被临时停电影响。陈阡移过笔记本:“都在这里,时间、画面内容都对得上,声音也都有被录到,和她的证词一致。”
司潮的手机壁纸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李遂一眼瞟到只剩5%电量,没说话,默默拔线过来插上。
陈阡按下暂停,盯着视频画面喃喃道:“你看这里,很奇怪。”
李遂跟着看过去:“你说眼镜?”
陈阡嗯一声,司潮闻言抬头。看来注意到的并不只她一个。
“昨晚你们争执时,他眼镜坏了?”李遂抬头问司潮。
“没坏,”司潮笃定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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