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花一巴掌拍在张虎头上，“你这讨债孩子……”
赵梅回过神，勉强笑笑，将二人送走关上门，拖着步子缓缓回屋了。
“你说你这祖宗，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尽往外说，也不知脑子是拿什么做的。”
吴花低声数落，内心不明白自家儿子怎就蠢笨到了如此地步，说话前也不掂量掂量，哎。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我不说你还打我！我都说了不去不去，以后知道了又怎样，赵姨又不会来找麻烦!”
吴花听着这话，怒从心中起，看人家是个寡妇，就随便欺负，随便拿捏了？当真是她的过错，这几年出去没能伴着他，竟是由他长成了这般。“跟你爹一个死出，你怎么不知道学点好呢？”
“是是是，对对对，我和我爹都不好，我们一家都不好！就那瘸子入得了你的眼是吧？你看道完歉赵姨去找了吗？人跑了人娘不着急，你先急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瘸子亲娘呢！”
“你！”这孩子存了心气她，吴花气的说不出话来。
张虎确实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就是气不过，王富贵一个瘸子，有什么值得他娘天天挂在嘴边夸的，话里话外还说自己比不上他，他哪点比不上？明明自己才是她的亲儿子，他王富贵不就是勤快了一点，会偷偷给他娘攒钱吗，他也会啊，有什么好羡慕的？！她心疼这瘸子，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这几年不见的儿子呢。
吴花看着自家儿子委屈的神情，知道他这是心里又不得意了，一天天，哪门子的醋这是！
她叹：“我生你那会你老汉不在，要不是你赵姨陪着，你王叔连夜找的稳婆，哪还有你我啊。救命之恩大于天啊。哪又看人家如今落魄再上去踩一脚的道理呢，张虎，我知你是个好的，本是娘对不住你，”吴花语气严肃起来：“可你可莫要去做那猪狗不如的畜生去。”
我知你是个好的。
是娘对不住你。
正跟在吴花屁股后头走神的张虎，被这突如其来的两句话弄得不知所措，只觉鼻子一抽，心里又酸又涩，却又莫名泛出两分淡淡的甜，嘴角抑制不住的想往上翘。
良久，他低下头，闷声闷气道他知道了。
黑暗中吴花走在前边，随脚踢开了拌人的石头，应道：“好孩子。”
张虎看着前边的人想，他可是有娘的人，亲娘！和那捡来的瘸子可不一样，那瘸子有他这么好的娘吗？
“醒了，渴不渴？你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走进门看见不知何时醒来靠在墙上的小儿子，天知道赵梅有多激动，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冲上去抱住他好一阵才松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她就说那大夫胡说，平安平安，怎么会活不成。
王平安摸着发浑的头问：“娘，王富贵呢？他在哪？”
赵梅脸上的喜色淡了些许，仍是温柔道：“刚醒你管这些作甚，饿不饿啊。”
王平安仍是固执的问：“王富贵呢？王富贵呢？”
“我哥呢？”
赵梅叹气：“我哪里知道他去哪里鬼混了？”
王平安惊慌地说：“娘你去找他，我看见，看见他被狼吃了！”
赵梅神色一变安慰道：“你这孩子，净说胡话。”
“快去啊娘，你快去找他。”王平安吓得眼泪掉了下来。
见此，赵梅再是坐不住了：“那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让你吴姨来看你。”
她快速收拾好东西，拿了火把，正要出去，哪料刚开门便撞见了她正要去寻的人，也不知在外边站了多久，寒气铺面而来。
赵梅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屋了，走了几步好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平安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害怕，你去陪陪他。”
王富贵沉默着进屋，果然，那之前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人现在已经醒了，面色还不错。那黑衣人没骗他。
哥俩沉默了会，王富贵从怀里掏出一只竹蜻蜓递给了王平安。
王平安欣喜接过：“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
王富贵看着他欣喜的样子，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干哑：“等我有空，就带你去。”
“好，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
王富贵起身。
“等等。”王平安从床上爬起来在屋里翻弄了一阵，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然后神秘兮兮地从中拿出了一张纸。
常又生看见那张熟悉的鬼画符，不由翘起了唇角觉得好笑，难怪你小子认识啊，感情是你画的。
王平安把那张图连盒，一股脑地塞到了王富贵手里，挺起胸膛得意洋洋道：“诺，给你的，收好了，等带我放完竹蜻蜓后你就顺着这张图去找宝贝，包你喜欢！”
王富贵心里发笑想着他一个小孩，能有什么宝贝，无非是草编的蛐蛐之类的，这般想着，他还是好好地将那张图放入盒中，收在了怀里，随后踏出门外。
赵梅正在灶间忙着，王富贵也不说什么，走到一旁默默添柴烧火。
娘俩刚吵过一架，这会自是一阵沉默。火光噼里啪啦地响，王富贵的声音就此响起：“不管你信不信，娘，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平安。您若说不喜，我可以承认，我对他，向来没多少喜欢。”
赵梅皱眉一言不发。
“没水了，我去打点水。”王富贵踏出灶间往外走。
山坡上，有一个早早候好的黑衣人，面带笑意地看他：“准备好了吗，来吧，我忠实的信徒！”
王富贵点头，虔诚地匍匐在地上，准备为天神献祭出自己的灵魂。
他本想和平安，和娘，好好地告别，让他们以后好好的，可他做不到，他不敢，他怕一说出来就后悔了，还是算了吧，这样，就挺好的。
王富贵伏首在地许久，却不见黑衣人有所动作。他疑惑道:“仙人？”
难道仙人被他的孝心感动了，不准备取他的性命了？他在外边碰上这仙人，仙人告诉他他有仙法可以救平安，但仙人有仙人的规矩，一命换一命，他同意了，仙人允他回家与家人告个别，如今这是？
黑衣人一眼窥透了王富贵的表情，他看向王富贵身后笑道：“别急，有人来找你。”
比起一个自愿献祭的灵魂，他更想要一个自愿献祭的，可死前满是怨恨与后悔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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